秦良玉被实授四川总兵官的圣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激荡起层层汹涌的暗流。
正式的朝会上,无人敢直接质疑皇帝的决断。然而,退朝之后,各部衙门的廊下、茶肆的雅间、乃至某些清流文臣的私邸之中,窃窃私语与愤懑不平之声却难以抑制。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古训昭昭,岂可轻废?”一位翰林院的老学士在家中书房对前来拜访的门生痛心疾首,“秦氏虽有微功,厚赏金银田宅便是天恩浩荡,岂可授以实职总兵,开此恶劣先例?若日后女子皆效仿,干预外事,朝纲何在?礼法何存?” “恐非仅止于此,”另一位在都察院任职的御史忧心忡忡地对同僚低语,“陛下近年来,破格提拔寒门、重用实务之臣、推行新政,已触动诸多成规。今又擢升女子为帅,其志恐不止于赏功,或有更深之意……长此以往,吾辈士人立身之基,恐将动摇。” 甚至部分勋贵武臣,亦觉面上无光,私下抱怨:“我辈男儿浴血沙场,挣得功名,如今一女子竟与之同列,甚至独镇一方,实难心服。”
这些议论,自然通过厂卫的耳目,点滴不漏地汇入朱常洛耳中。他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意外,亦不打算采取高压手段强行禁口。他知道,千年的观念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秦良玉此事,需要的是时间和事实来证明,而非单纯的帝王权威压制。
然而,他亦需有所表示,以安抚朝野情绪,维持平衡。几日后的常朝上,他并未再提秦良玉之事,而是着重表彰了近期在清丈田亩、推广嘉禾、整饬河道等事务中表现出色的几位官员,其中不乏东林清流出身、以方正闻名的干吏,并予以不次拔擢。同时,他下旨擢升满桂为征西前将军,加太子太傅衔,令其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专责对漠南蒙古林丹汗部的防御与侦缉,并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
这一手“明升暗抚”玩得极其娴熟。既肯定了清流官员的实务能力,分化了潜在的反对联盟;又重用了资历深厚的宿将满桂,满足了武臣集团的期待,并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更迫切的北疆威胁。朝堂之上微妙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众人意识到,皇帝并非要彻底颠覆秩序,其用人策略核心仍是“唯才是举”,只是这个“才”的范围,被皇帝以不容置疑的方式,悄悄地扩大了一圈。
宣大总督府内,新任总督满桂接旨谢恩后,立刻召集麾下将领及幕僚,对着巨大的北疆舆图,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划。
满桂虽以勇猛着称,但经年镇守边关,早已非一介莽夫。他深知林丹汗虽新败,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麾下察哈尔部仍是蒙古诸部中实力最雄厚者,且骑兵来去如风,极难对付。
“陛下旨意,以防御侦缉为主,伺机而动。”满桂声音洪亮,手指点着地图上蜿蜒的长城防线,“然,守非长久之计!欲保宣大安宁,必得将战线推至长城之外!”
他提出一系列方略: 其一,加强哨探:派出大量夜不收及精干骑兵,深入漠南草原,不仅侦察林丹汗本部动向,更要摸清其与漠北喀尔喀、以及内部诸如奈曼、敖汉等部的真实关系,寻找可分化利用之机。 其二,修缮堡垒,前出据点:选择长城外若干战略要地,加固或新建小型军堡,作为前进基地和预警哨点,压缩蒙古骑兵的活动空间。 其三,演练新战术:针对蒙古骑兵机动性强的特点,命令各部加强车营、火器与骑兵的协同演练。尤其是神机营配属过来的部分燧发枪队和火炮,需熟练掌握在野战环境下快速结阵、梯次射击的战术,以火力弥补机动性的不足。 其四,经济封锁与诱惑:严格执行对察哈尔部的贸易禁令,尤其是铁器、茶叶等战略物资。同时,暗中放宽对漠北喀尔喀及其他与林丹汗不和部落的互市条件,以经济利益诱使其牵制林丹汗。
就在满桂于宣大积极备战时,北京城外的京营大校场,一场大规模的秋季演武也进入了高潮。此次演武,完全模拟出塞远征的 情景。 数万精锐京营官兵,携带全部辎重,包括新列装的大量燧发枪、轻型弗朗机炮以及庞大的后勤车队,进行长达数百里的野外拉练。演武内容包括:长途奔袭、遭遇战、筑营固守、夜间警戒、以及最关键的——在模拟蒙古骑兵冲击下的火器阵列防御与反击。
小石头(柳文耀)作为京营练兵副使,全身披挂,在场中来回奔驰,嘶哑着嗓子吼叫着,督促各营严格按照操典行动。岳飞武魂带给他的不仅是统帅气度,更有对细节的苛刻要求。任何阵型转换的迟滞、火器操作的失误、乃至营寨壕沟挖掘的深度不够,都会引来他毫不留情的斥责甚至军法处置。
朱常洛亲临校场观阅,看着旌旗招展、枪炮轰鸣、军容鼎盛的场面,微微颔首。孙传庭、杨涟等文臣亦陪同在侧,他们虽不通具体战术,却能感受到这支军队与以往卫所兵的截然不同——那股精悍、严谨、以及蕴含的强大破坏力,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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