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四年的冬日,在一片看似沉寂实则暗流汹涌中度过。当第一缕春风勉强吹散京师最后一丝寒意,帝国巨轮的各个部件,已在各自的轨道上,发出了或沉闷或尖锐的磨合之声。
一封薄如蝉翼、以特殊药水书写的密报,由信鸽带回,几经辗转,悄无声息地摆在了提督东厂太监王安的案头。密报来自那个化名“高木百太郎”、潜入日本九州平户港的东厂档头。
王安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以药水显影。字迹浮现,内容却让他眉头紧锁。
密报详述了九州萨摩藩的惊人动向:该藩不仅继续通过走私渠道获取明朝火器图纸,更在藩内秘密扩建冶炼工坊,尝试仿制甚至改进“鲁密铳”(一种明代先进火绳枪)。更令人心惊的是,密报提及萨摩藩主岛津家久似乎与盘踞在琉球(此时琉球为明朝藩属,但亦受萨摩藩渗透)的势力往来密切,其野心显然不止于九州一隅。密报最后附言:倭国诸藩对“石见银山”争夺日趋激烈,但守备森严,具体产量及运输路线尚未探明,然白银流出量巨大,多用于向葡萄牙人、荷兰人购买西洋火器及战舰图纸。
王安指尖轻轻敲击着密报。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倭人并非简单的海盗流寇,其内部强藩已有清晰的扩张野心和技术追赶意识,并且将触角伸向了明朝的藩属琉球。这已不再是疥癣之疾,而是心腹之患的苗头。他立刻将密报摘要,以最机密的方式呈报御前。帝国的东方战略,需要因这第一手情报而进行更精细的调整。海那边的风,带着硝烟和银币的味道,正悄然吹向大陆。
漠南草原的春天来得迟缓,但冻土终究开始松动。归化城附近的屯田区,比去年扩大了数倍。无数从山西、陕西招募来的流民,在明军和蒙古归顺部落划定的区域内,开始焚烧荒草,开挖沟渠,准备春播。耐寒的粟种和试种的玉米种子被分发下去。
满桂骑着马,巡视着这片日益广阔的“农田”。他看到的不仅是庄稼,更是帝国疆域实质性的拓展与民族融合的试验场。然而,融合必然伴随摩擦。
一处新开辟的田埂旁,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几名汉人流民指责相邻放牧的蒙古牧民纵容牛羊啃食了刚刚发芽的草料(用于肥田),而蒙古牧民则反唇相讥,认为汉人开垦侵占了他家传统的春季牧场。双方言语不通,情绪激动,眼看就要拳脚相向。
负责维持秩序的明军小队迅速介入,隔开了双方。通译(由归顺的蒙古人担任)费力地调解着。满桂策马赶到,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沉着脸,通过通译对双方头人说道:“朝廷划此地为屯垦区,皆有明文。汉民种地,牧民放牧,各有疆界。越界者,无论是人是畜,皆按律处置!今日之事,各有不是,罚你们共同修缮被损沟渠,以儆效尤!”
他目光扫过那些眼神桀骜的蒙古牧民:“陛下仁德,许你们安居,分与草场,但若有人心存侥幸,以为还是从前那般弱肉强食,便是打错了主意!守朝廷的法度,方能长久共存!”
同时,他又对汉民流民头领说:“尔等初来乍到,亦需尊重本地习俗,不可一味驱赶。遇事当报官处置,不可私斗!”
一番软硬兼施,暂时压下了冲突。但满桂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文化的隔阂、生产方式的冲突,需要更长时间、更细致的政策来化解。他下令,从军中抽调识文断字者,会同归顺的蒙古通事,编撰简单的《蒙汉日常用语手册》,分发下去,并鼓励蒙汉通婚者给予田亩奖励。刀剑可以征服土地,但真正的统治,需要建立在日复一日的春耕秋收、律法约束和缓慢的文化浸润之上。
成都的春天潮湿多雨,但比天气更让人心烦的,是沉寂一段时间后再次悄然泛起的流言。这次的流言更加恶毒,不仅攻击秦良玉个人,更将矛头指向了她的儿子马祥麟。
“听说了吗?马小将军在边境巡阅时,私下收受土司厚礼,许诺为其减免赋税!”
“啧啧,怕是年少气盛,被那些蛮酋蛊惑了。秦总兵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在儿子手上。”
“我看未必,说不定是母子联手,借此收买人心,图谋更大……”
流言传到总兵府,秦良玉面沉如水。她相信儿子的品性,但这背后显然有黑手在持续运作,企图从内部瓦解她的权威和根基。恰在此时,关于“信鸢”的试验取得了关键突破——工匠们改进了操控绳索和尾翼结构,使其能在一定风力下进行短距离、可控的滑翔,并能携带不超过一斤重的细小物品。
一名负责试验的女官兴奋地请示:“总兵,是否立刻将此物用于边境军情传递?至少可比快马节省大半时间!”
秦良玉看着窗外迷蒙的雨雾,沉思良久,却摇了摇头:“不,暂且保密,不得用于军情。”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释道:“此物虽好,但过于显眼,一旦使用,必引各方瞩目。如今流言四起,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四川。若此时展示此等‘奇技淫巧’,恐更授人以柄,攻击我等‘不务正业’、‘专研邪术’。眼下,稳定压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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