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九年的春天,在反复的倒春寒中姗姗来迟。然而,自然界的寒意,远不及人间权谋与铁血带来的冰冷刺骨。大明帝国对朝鲜布下的罗网,正随着寒风的吹拂,逐渐收紧,激起的涟漪与浪涛,开始猛烈地冲击着这个半岛古国的命运。
朝鲜国都汉城,景福宫内,气氛比殿外尚未消融的积雪还要冰冷凝固。国王李倧面色灰败地坐在御座上,手中紧握着使者金尚容带回的《抚慰朝鲜并共御外侮事宜条款》文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方,满朝文武分立两侧,原本就存在的“北人党”与“西人党”之争,此刻更是彻底爆发,演变成一场关乎国运的激烈争吵。
“王上!此条款名为援助,实为吞并!”一位白发苍苍的北人党老臣,须发皆张,捶胸顿足地嘶吼,“开放港口,允其驻军,查阅武备……这与将国之命脉拱手让人有何区别?我朝鲜立国数百年,纵是蒙元之时,亦未受此奇耻大辱!臣请斩金尚容此误国之徒,整饬武备,与北虏海寇血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荒谬!”西人党首领,领议政(首相)李元翼立刻出列反驳,他面色沉凝,语气却带着现实的冷酷,“金大人忍辱负重,带回天朝旨意,何罪之有?尔等空谈气节,可曾见过北境村庄被焚的惨状?可曾听过南方沿海百姓的哭嚎?建奴凶残,海寇肆虐,以我国如今之力,若不借天朝之势,何以自存?难道真要等到社稷倾覆,宗庙不保,尔等才肯面对现实吗?!接受条款,虽损颜面,尚可保宗庙社稷,徐图后计!此乃存亡之道,岂容尔等迂腐误国!”
“李元翼!你分明是贪生怕死,欲卖国以求荣!”
“老匹夫!你是要拖着全国百姓与你一同殉葬吗?”
朝堂之上,唾沫横飞,互相攻讦,几乎要演变成全武行。李倧看着下方乱象,心中一片悲凉。他何尝不知条款苛刻?但正如李元翼所言,现实是冰冷的。北方的多尔衮部在得到某种默许甚至纵容后,活动越发猖獗,不断有边镇被攻破、军民被屠戮的消息传来。南边,虽然大明水师进驻后,大规模的海寇袭扰减少了,但那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更加令人窒息。俞咨皋的舰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那名为赵士桢的兵部主事,在勘察各地城防武库时,那审视与不屑的目光,更是刺痛了他作为国王的尊严。
“够了!”李倧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挣扎,“条款……容朕……再思量几日。退朝!”他无力地挥挥手,在内侍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了如同战场般的宫殿。
然而,拖延并不能解决问题。就在李倧犹豫不决之际,坏消息接踵而至。平安道急报:建奴骑兵数百,突破边防,深入境内百里,洗劫了三座城镇,兵锋一度威胁到平壤外围!几乎同时,庆尚道传来消息,一小股未被俞咨皋舰队覆盖到的海域,再次遭遇“海寇”袭击,损失惨重!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汉城蔓延。原本一些中立观望的官员,也开始倾向于接受条款。西人党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上风。李倧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终于病倒。朝鲜的国运,已然风雨飘摇,走到了悬崖边缘。
与朝鲜的动荡形成鲜明对比,西南龙安州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春耕景象。柳文耀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尤其是合作社与蒙学堂,开始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田野间,农夫们按照合作社的统一规划,种植着引进的高产作物和本地特产。新修的水利设施确保了灌溉,龙骨水车在溪流边吱呀作响,将清冽的河水提上高田。孩子们在新建的蒙学堂里,用稚嫩的声音跟着先生诵读《三字经》和简单的算学口诀,他们的父辈或许一辈子都未能离开这大山,但他们眼中,已开始闪烁对山外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柳文耀没有坐在州衙里听汇报,而是像往常一样,轻车简从,深入田间地头。他挽起裤脚,踩着泥泞,查看秧苗的长势,与老农讨论施肥的时机,甚至亲自上手调试新推广的、由格物院改良的轻便犁具。
“国舅爷,这新犁好用!比老式的省力,犁得还深!”一个老农咧嘴笑着,露出稀疏的牙齿。
柳文耀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好用就好。州衙还会陆续引进一些好用的农具,让大家种地更轻松,收成更好。”
他来到一处桐油合作社的榨油坊,看着新安装的水力锤正在有节奏地捶打着油饼,出油率比以往人力捶打提高了近三成。合作社的头人兴奋地向他汇报着今年的收购计划和预期的收益。
“很好。”柳文耀赞许道,“但要记住,账目一定要清晰,收益分配要公平。唯有诚信,方能长久。”
他那份岳武穆之魂所赋予的,不仅是治军的严明,更有一种“爱民如子”的深沉情怀与务实精神。他深知,龙安的安定与繁荣,不仅在于刀剑的锋利,更在于仓廪的充实与民心的凝聚。他将练兵的部分事务交由副手,自己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民生经济与教化之上。因为他明白,一个稳固、富足、教化的龙安,才是帝国在西南最坚实的堡垒,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浪中,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粮饷和忠诚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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