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贾谊《鵩鸟赋》
残阳如血,将西天云霞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紫,如同打翻了丹朱砚台,淋漓地泼洒在苍穹这匹无边的绸缎上。远山如黛,近岭含烟,暮色如墨汁滴入清水,正从四野八荒缓缓弥漫而来,欲要吞噬这白日最后的光明。
荀渭五人踏着渐浓的暮色,行走在崎岖的官道边缘。连日的亡命奔逃,如同在刀尖上舞蹈,与无常抢命。风餐露宿,惊弓之鸟,早已将众人熬得形销骨立,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每一步踏下,都似有千钧之重,带起微微尘土,混合着汗水和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腥气。
“咳…”山猫忍不住低咳一声,捂住肋下,那里被水匪的分水刺划开的伤口虽已草草包扎,但每一次呼吸仍带着扯痛般的钝感。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沙哑道:“头儿,再往前三十里,应是漳平驿了。若能赶到,或可寻些伤药,好歹喘口气。”
荀渭默然点头,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周遭。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他心头那股自重生以来便如影随形的警兆,非但没有因暂时脱离水匪追杀而平息,反似琴弦般越绷越紧。背后的黑金属匣子沉甸甸的,冰凉贴着脊背,那是一种死寂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沉重。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老子之言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脑海。前世惨死的记忆碎片,与今生步步惊心的逃亡交织在一起,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深知,在这看似平静的暮色山林之后,或许藏着比老君荡水匪更可怕的魑魅魍魉。
突然!
地面传来极其轻微,却整齐划一的震动!
并非地龙翻身,而是…某种训练有素的沉重脚步,混杂着金石撞击的细微铿锵!
“噤声!”荀渭猛地抬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五人瞬间如被冰水浇头,所有疲惫伤痛顷刻抛诸脑后,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道旁茂密的灌木与乱石之后,最大限度地收敛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
荀渭透过枝叶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官道尽头,尘土微微扬起。先是数骑斥候疾驰而过,眼神机警,鞍侧佩着制式军刀。紧接着,黑压压的步卒队伍如一道铁流般涌来。
来了!竟是京营兵马!
人数约莫三百,皆着玄色轻甲,红缨盔,步伐沉稳,动作协调如一。刀枪如林,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一股久经沙场、煞气内敛的森严气象,扑面而来,将这方天地的空气都压迫得凝滞了几分。与地方厢军的散漫孱弱相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杜甫笔下征伐之气,此刻活生生具现在眼前。
队伍核心,护卫着三辆马车。尤其当中一辆,四驹驾辕,车体宽敞,通体覆盖着厚实的藏青色绸缎帷幔,帷幔上以暗银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遮得密不透风。车旁簇拥着七八名骑手,虽作普通家丁护卫打扮,但个个目光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悠长,顾盼之间自有精光流溢,显是内家功夫已臻化境的高手。他们控马的姿态,手臂摆动的弧度,都透着一股随时可暴起杀人的警惕与协调。
而更令荀渭目光一凝的是,行进在队伍前列,与一名身着校尉铠甲的将领并辔而行的两人——正是日前在石泉镇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病恹恹的富家公子及其沉默寡言的老仆!
此刻再看,那公子依旧面色苍白,略显病容,骑在雄骏战马之上身形甚至有些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在那份看似脆弱的表象之下,一种深藏不露的、与周遭军汉格格不入的矜贵气度,却愈发明显。他与那王姓校尉交谈时,语气平和,却自然带着一种疏离与上位者的淡然,那校尉回应间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
此子,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出身!
就在荀渭心念急转,揣测对方身份目的之际,异变骤生!
毫无任何征兆地——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震鸣,猛地自他背后炸响!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髓深处、神魂核心!沉重冰冷的黑金属匣子如同突然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在他背上疯狂震颤起来,表面那些古老晦涩、从未显异的星辰浮雕,此刻竟逐一亮起幽暗深邃的、非明非暗的微光,如同沉睡万古的星穹于此刻骤然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睛!
一股磅礴、冰冷、蛮横、完全不属于这人世间的能量波动,如同决堤冥河,自匣内汹涌而出!霎时间,荀渭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扭曲,光线莫名暗淡,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几乎令他窒息!怀中所藏的那枚自水匪头领处得来的奇异“密钥”碎片,亦同时变得灼热无比,烫得皮肉生疼,与黑匣子的震动产生着强烈而诡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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