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文天祥《过零丁洋》
哑巴谷边缘的废弃地窖,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墓穴,隔绝了外间的杀机与喧嚣,只余下压抑的喘息与血腥味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
一个时辰的休整,对于这支伤痕累累、身心俱疲的队伍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丹药勉强压下了最严重的伤势,却抚不平眉宇间的疲惫与眼底深处的惊悸。连续不断的恶战、逃亡、以及那超越常理的诡异见闻,早已将众人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
荀渭靠坐在冰冷的土壁旁,默默运转着体内那壮大不少、却依旧微弱的内息,试图驱散灵魂深处那缕来自黑匣能量的残余冰寒。方才那短暂掌控强大力量的感觉如同烙印般深刻,但随之而来的虚弱与失控感更让他心悸。这黑匣,是恩赐,更是枷锁。
白霁云缓缓睁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他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因失血和惊吓而瑟瑟发抖的仅存三名士兵,又看了看气息虚浮的王校尉、损耗过度的福伯,最后目光落在闭目调息的荀渭身上。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校尉咬着牙,用断刀支撑着站起身:“公子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能爬到落星镇!”那三名士兵也挣扎着站起,眼神中带着残兵特有的麻木与倔强。
福伯默默点头,佝偻的身躯依旧挺直。
荀渭也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点了点头。他没有选择,只能跟着白霁云,在这条未知而危险的道路上走下去。
“好。”白霁云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那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就着地窖缝隙透入的微光仔细查看。他的手指最终落在标注着“落星镇”的墨点附近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符号上。
“我们从这里出去,绕过主道,走‘捡骨小道’。”他沉声道,“这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直通镇西的‘乱坟坡’,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藏。”
捡骨小道,乱坟坡…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此刻无人提出异议。
在福伯的引领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钻出地窖,再次融入哑巴谷边缘那荒凉、死寂的景色之中。他们尽量避开开阔地带,依托着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灌木潜行。
荀渭那新获得的“阴煞感知”能力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不仅能提前避开那些飘荡的“失魂者”,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某些区域地下埋藏的尸骨所散发的微弱怨念,从而选择相对“干净”的路径,让队伍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让白霁云看他的眼神愈发深邃。
一路有惊无险。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地势逐渐平缓,雾气也变得稀薄,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人声与犬吠。
“快到边缘了。”福伯低声道,示意众人更加小心。
穿过最后一片枯死的树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混乱、弥漫着贫穷与野蛮气息的聚居地,如同疮疤般依附在一条浑浊河流的两岸,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便是落星镇。
与想象中边塞小镇的格局截然不同。它没有整齐的街道,没有高大的城墙,更没有象征着王朝秩序的官衙兵营。有的只是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用泥土、碎石、破木甚至兽皮胡乱搭建起来的低矮棚屋和地窝子。狭窄肮脏的泥泞小路如同蛛网般在棚户区间蜿蜒穿梭,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烟叶、食物腐败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的古怪味道。
镇子边缘的河流浑浊不堪,漂浮着各种垃圾。更远处,可以看到被挖掘得千疮百孔、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矿坑遗址,以及一些依旧在冒着滚滚黑烟的简陋工坊。
镇中人员构成更是复杂。有形色憔悴、拖家带口的流民;有面色凶悍、携带兵刃的佣兵和匪类;有穿着奇特、眼神警惕的异域商人;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矿工和奴工。
而在镇子各处不起眼的角落,偶尔能看到一些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进入镇子的陌生人——那无疑是各方势力的暗桩。
好一个法外之地,混乱之渊!
“都打起精神,跟紧我。”白霁云低声道,不知何时,他已用一件带着兜帽的旧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福伯也同样如此。王校尉和士兵们也尽力掩藏起军伍痕迹。
荀渭学着他们的样子,拉低了斗篷的帽檐,将背后黑匣用破布重新缠绕遮掩。山猫和铁匠一左一右,隐隐将他护在中间。
一行人混入镇外那些同样行色匆匆、面目模糊的人流,低着头,沿着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向着镇西方向快速行去。
越往镇子里走,那种混乱、压抑、却又带着一种畸形的、病态活力的氛围就越发浓重。叫卖劣质酒水食物的吆喝声、赌坊里的喧哗咒骂声、妓寨门口的拉客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打斗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刺耳的、属于落星镇的“繁华”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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