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苏轼《稼说送张琥》
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渗透进每一寸肌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起神经末梢的酸软与刺痛。然而,在这极致的虚弱之下,一股新生的、极其微弱的掌控力,如同冻土下顽强钻出的嫩芽,正支撑着荀渭的意识,在这冰冷的囚笼中艰难地维持着清醒与思考。
“清澄”试剂的残余药力依旧带来沉重的滞涩感,思维运转远不及全盛时期那般电光石火,却也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凝固的泥沼。他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守财奴,吝啬地分配着每一丝宝贵的精神力,将其用于最关键的观察、分析和那微不足道的动作尝试上。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次次掠过地面那片不起眼的暗蓝色塑料碎片。
那是一个变数。一个闯入这绝对秩序、绝对洁净的囚笼中的异物。一个可能蕴含着外界信息的、微不足道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坐标。
获取它。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
直接获取绝无可能。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方寸之间的维生舱,甚至连坐起身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必须借助外力。
他的视线再次缓缓扫视整个房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审视着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突破口。
冰冷的金属墙壁,严丝合缝,光滑如镜。
其他沉寂的维生舱,如同冰冷的墓碑,无声矗立。
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指示灯,数据流安静流淌,遵循着固有的程序。
天花板上的照明柔和均匀,那个监控探头静静悬挂,镜面上两点并排的痕迹如同沉默的双眼。
监控探头……
荀渭的目光最终定格于此。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异想天开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这个探头,是“他们”观察内部的“眼睛”。但同时,它也是一个物理实体,一个连接着线路、固定于天花板上的装置。
年轻司员两次留下痕迹(血渍与湿痕),似乎都在试图通过这个探头传递某种信息。这是否意味着,这个探头本身,或者其附近,存在着某种……可以交互的接口?或者,至少是监控系统的某个薄弱环节?
如果……如果能对这个探头造成哪怕最微小的干扰……
是否有可能,引动某些自动化的维护机制?或者,至少能吸引来某个负责检修的低级人员?
而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有可能,制造出极其微小的、足以改变那片碎片位置的……震动?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且不说他如何能干扰到近四米高的探头,即便成功,引来的是维护人员还是那高大身影般的处置者,更是未知之数。更大的可能,是徒劳无功,甚至暴露自己正在恢复的迹象,招致更严厉的压制。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不是坐以待毙的途径。
值得一试。
他再次沉下心神,不再急于尝试大幅度的动作,而是将全部精力集中于对自身状态的恢复和精准控制上。
他引导着那微弱的滋养药流,重点冲刷着右臂的经络与肌肉,感受着那酸软刺痛中一丝丝极其缓慢滋生的力量。他反复进行着握拳、松开的练习,从最初的全神贯注才能完成一次,逐渐到可以较为连贯地完成三五次,虽然幅度依旧微小,却代表着控制力在一点点增强。
同时,他也在不断尝试调动那被“清澄”试剂严重抑制的精神力量。如同在胶水中移动手指,艰难无比,进展缓慢,但他能感觉到,那层冰封正在一点点融化。他需要这精神力,来进行更精密的感知和……或许的干预。
时间在枯燥的练习和紧张的观察中流逝。
【五十七小时零二分十九秒……】
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
外界的低沉轰鸣声依旧持续,仿佛永无止境。那尖锐短促的哨音也规律地响起,预示着外面的紧急状态仍在持续。偶尔能听到更加遥远的、仿佛金属扭曲断裂的沉闷巨响,令人心悸。
这一切都表明,“边界波动”引发的危机远未结束。这给了荀渭宝贵的时间,但也让气氛更加压抑,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正在脚下躁动。
他的准备接近完成。右臂积累的力量和精神力的微弱恢复,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虽然依旧弱小,但已足够支撑他进行一次极其短暂的、目标明确的尝试。
他的目标,并非直接攻击或损坏探头——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的目标,是探头侧面与天花板连接处的那一小片阴影区域。那里似乎有一束线缆汇入,或许是比较脆弱的地方。他需要的,也并非造成实质损坏,而是引发一次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能量扰动或物理震动。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依赖于呼吸器),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拧绳般凝聚起来,缓缓探出维生舱,如同无形的手,艰难地伸向那高处的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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