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清水镇,天色湛蓝,阳光和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归云客栈的女掌柜秦月娥,却觉得心里头像是揣了只没头苍蝇,七上八下,怎么也静不下来。
从清晨送走那个背着药篓、身影清瘦的人之后,她就有些魂不守舍。擦拭柜台时,抹布会在同一块地方来回摩擦许久,直到文先生忍不住咳嗽提醒;给客人沏茶,水满了溢出杯沿都浑然不觉,还是孙婆婆眼疾手快接过茶壶,才免了一场尴尬。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飘向镇子尽头那连绵起伏的、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的老鸦坡。林安和阿竹,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采药,本是郎中学徒的寻常事,可不知怎的,她今天心里总是莫名地发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如同细密的蛛网,悄悄缠绕在心尖上。
空闲下来时,她更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挣脱了现实的缰绳,奔向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未来。她想起乞巧节溪边那个仓促却滚烫的拥抱,想起林安接过护身符时微微泛红的耳根,想起他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深藏的温柔。
若是……若是真和他在一起了,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婚礼不必太奢华,请镇上相熟的乡亲们吃杯水酒就好。王老郎中定要坐在高堂位,弟弟文轩呢?他会不会别扭?会不会觉得姐姐嫁了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得好好跟他说,文轩看似淡漠,其实最是心疼她这个姐姐,总会理解的…… 成了家,住在哪里?他那间济世堂后的小屋未免太简陋了些。或许可以用这些年的积蓄,在镇子东头靠近溪水的地方买一块小地,盖几间敞亮的瓦房?不必太大,但要有个小院,可以种些花草,晒晒药材…… 将来……若有了孩子……生几个好呢?最好是一儿一女,凑个“好”字。男孩要像他一样沉静聪慧,女孩嘛……像谁好呢?想到这里,秦月娥的脸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赶紧摇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些“不知羞”的念头,可嘴角那抹甜丝丝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哟,咱们秦大掌柜,这是想到什么美事了?脸都红成三月桃花了!”孙婆婆端着刚蒸好的糕点从厨房出来,瞧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文先生正拨拉着算盘,闻言也抬起头,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掌柜今日,怕是这算盘珠子都变成糖葫芦了,甜得算不清账目了吧?”
若是往常,秦月娥定要佯装恼怒地嗔怪他们几句,可今日,她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孙婆婆,文姨……你们……别瞎说……”
这近乎默认的羞涩姿态,反而让孙婆婆和文先生笑得更开了怀。客栈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她们都看得出,秦月娥对那位林大夫是真正上了心,而林安那人,虽然话不多,但眼神清正,待人诚恳,也是个靠得住的。若是真能成就这段姻缘,倒是一桩美事。
只是,这快活的气氛,并没能驱散秦月娥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天色由明亮的蓝转为温暖的橘黄,再染上暮紫,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按理说,这个时辰,进山采药的人早该回来了。
她开始坐立不安,一会儿跑到客栈门口张望,一会儿又借口送东西,往济世堂的方向跑。第一次去,王老郎中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药材,只说:“丫头啊,莫急,老鸦坡路远,许是路上耽搁了。”第二次去,王老郎中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依旧安抚她:“兴许是找到了难得的药材,多费了些功夫。安心回去等着吧。”
待到天色完全黑透,镇上都亮起了灯火,济世堂里,王老郎中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他也再坐不住,起身在堂内踱起步来。秦月娥第三次跑来,脸上已没了之前的羞涩,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和苍白。
王老郎中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叹息,语气却尽量放得平和:“月娥,回去吧。夜里山路难行,他们或许是在哪个猎户窝棚歇下了,明早天一亮肯定就回来了。你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早……明早准能见到个全须全尾的林安。”
“王伯伯……”秦月娥的声音带着不安。
“听话,回去。”王老郎中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我这儿有消息,立马让人去告诉你。”
秦月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济世堂。回到归云客栈,她强打着精神料理完琐事,吩咐伙计打烊。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回房休息。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没有点灯,只是默默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动她的发丝。她倚着窗棂,目光死死盯着那条从山脚延伸至镇内的、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道路。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犬吠,都让她心头一跳,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突然出现。
然而,路上始终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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