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安、秦月娥分别后,周文博陪着钟灵溪,走在通往翰墨斋的安静街道上。最初的满心欢喜,如同被戳破的泡泡,在独处的静谧中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紧张。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生怕身旁心思细腻的钟灵溪会察觉。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女子。月光洒在她淡蓝色的衣裙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清辉。她步履轻盈,侧脸恬静,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幽兰。周文博只觉得喉咙发干,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平日里在钱庄应对客人的那点机灵劲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细心的钟灵溪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与僵硬。她微微侧过头,声音依旧温柔如水,主动打破了这令人不适的沉寂:“周公子,方才戏台上那扮演寇珠的花旦,身段真是柔美,唱腔也清亮,尤其是那段‘哭妆盒’,情真意切,颇令人动容。”
“啊?哦!是,是啊!”周文博猛地回过神,像被抓到错处的小学生,忙不迭地附和,“唱得是挺好,身段也好!那眼神,那动作,绝了!”他语气夸张,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钟灵溪并不点破,只是浅浅一笑,又将话题引向了今晚的月色,路旁哪家院墙里探出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语气轻松而自然,如同与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闲聊。在她的引导下,周文博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一些,也能磕磕绊绊地接上几句话,虽然依旧词不达意,但总算不至于冷场。
走着走着,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回了刚刚分别的两人身上。
“林先生与月娥姐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钟灵溪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语气中带着真诚的羡慕与美好的祝愿,“看他们二人在一起,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与安宁。月娥姐姐爽利明快,林先生沉稳内敛,性子正好互补。能觅得如此心意相通的良人,携手余生,实在是世间难得的福分。”
周文博听着,用力点头,他对林安和秦月娥也是真心祝福:“对对对!林安哥和秦姐姐是顶好的人,合该在一起!” 他说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与钟灵溪并肩而立的情景,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倾慕,在这一刻突然冲破了胆怯的堤坝。
他停下脚步,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转过头,看向钟灵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侧脸,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钟……钟姑娘,我……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问出这句话,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脏狂跳不止,手心沁出冷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灵溪,既期盼又害怕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钟灵溪似乎对他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她停下脚步,微微沉吟了片刻,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她这个年纪少有的通透与冷静:
“文博公子,实不相瞒,灵溪如今……并无特别心仪之人。” 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微凉的泉水,轻轻浇在了周文博忐忑的心上,让他升起的那点微弱希望的火苗摇曳了一下。
她继续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思考已久的事实:“若说喜欢何种人……灵溪以为,他首先应当是个有担当、负责任的君子。需得知识渊博,见识在我之上,能在我困惑时予以指点,在我需要时给予依靠。”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当然,他也需得真心待我,懂得照顾我的感受,并且……这份心意,能够始终如一,经得起岁月流转。”
她所说的每一条,都像是一把精准的尺子,量出了周文博与那个“他”之间的差距。有担当?负责任?周文博想起自己至今仍在父亲羽翼下,连钱庄的账目都尚未完全理清。知识渊博?他连“赵氏孤儿”的故事都要林安哥讲解。始终如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热烈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答案,再清晰不过了。不是他。
一股尖锐的、冰冷的失落感,如同初冬的寒风,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直刺心底。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他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想说点什么来表示自己不在意,可嘴角像是挂了千斤重担,怎么也扬不起来。
幸好,夜色深沉,遮掩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迅速积聚的湿意。正好,他们已经走到了翰墨斋的门口,那熟悉的匾额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
“钟姑娘,到了。”周文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他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朝着钟灵溪拱了拱手,将所有的苦涩与伤心都死死压在喉咙深处,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真诚地说道:“祝愿钟姑娘……早日觅得如意的良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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