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周府内已点起了灯笼。秦月娥跟在忧心忡忡的周夫人身后,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周文博居住的小院。院内静悄悄的,与周府其他地方的井然有序相比,这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寂。
“月娥,就在里面,”周夫人停在房门口,压低声音,眼圈微微发红,“这孩子……这几日饭也吃不下,话也不肯多说,就一个人闷在房里。我跟他爹怎么问都没用,实在没法子了,才劳你走这一趟。你们自小一块长大,你的话,他或许能听进去几句。”
秦月娥看着周夫人那满是焦虑和期盼的脸,心中也是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李姨放心,我进去看看他。您先回去歇着,别太担心了。”
周夫人感激地点点头,又担忧地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秦月娥在原地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极轻地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回应。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门缝。
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棂流淌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白。周文博就背对着门口,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亮。他穿着家常的便服,身形似乎比前几日清减了些,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旁边的书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本书籍,一盏早已冷透的茶,勾勒出主人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未曾察觉。
“文博。” 秦月娥轻声唤道。
那背影猛地一颤,像是被从遥远的思绪中惊醒。周文博缓缓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口光影里的秦月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勉强。
“月娥姐?你怎么来了?” 他快步迎上来,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快请坐。” 他手忙脚乱地想给秦月娥搬椅子,又觉得不妥,显得有些无措。
秦月娥心里叹了口气,依言在桌旁坐下,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是李姨让我来的。她说你这几日心里不痛快,闷闷不乐的,很是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周文博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低声道:“劳母亲和月娥姐挂心了。我……我没事的,就是……就是有些事没想明白,自己静一静就好,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他说完,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那轮明月,仿佛那里有他寻求的答案。
看着他这副强撑的模样,秦月娥心中微软。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放得更轻,带着试探,如同怕惊扰了什么:“文博……是因为……钟姑娘吗?”
“钟姑娘”这三个字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周文博心上。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猛地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他强行压下,语气变得有些急促,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不,不是!跟钟姑娘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是我自己还没长大,不懂事,想岔了……” 他语无伦次地否认着,眼神却不敢与秦月娥对视。
秦月娥看着他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心中已然明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的笃定和姐姐般的包容:“文博,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一说谎耳朵尖就先红了,现在也是。在我面前,还用得着硬撑吗?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我保证,绝不跟旁人说。”
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仿佛有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周文博紧绷的神经,在她这句熟悉的、带着童年记忆的调侃和承诺下,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重新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捂住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眼圈有些发红,但眼神却不再闪躲。他望着窗外,声音低沉而飘忽,将那晚送钟灵溪回去后,两人之间的对话,简略地、却清晰地告诉了秦月娥。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复述了钟灵溪对于“良人”的标准,以及自己那不合标准的清醒认知。
“……月娥姐,她说她喜欢的人,要有担当,负责任,懂得比她多,能照顾她……还要始终如一。” 周文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却又透着深切的苦涩,“我……我哪一条都够不上。我知道的。所以……不怪她,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秦月娥静静地听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她为周文博感到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灵溪姑娘的想法并无过错,而文博……他确实还需要时间成长。这种清醒认知带来的痛苦,或许比懵懂无知更加磨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周文博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担忧,反而主动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与他平日跳脱性格不符的成熟与体贴:“月娥姐,你别为难。我真的没事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会自己跟爹娘说清楚的,让他们别再担心了。”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甚至还试图转移话题,提起了小时候他和秦月娥、还有她弟弟文轩一起偷摘邻居家果子,被狗追得满街跑的糗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