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济世堂前的灯笼已然点亮,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圈温暖的光晕。堂内,阿竹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拭着药柜上的浮尘,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后堂——司夜婆婆的病情,以及王老郎中那日益沉重的眉头。
就在这时,门帘轻响,一个身影悄然踏入。
阿竹闻声抬头,只见来人身材挺拔,穿着深青色的劲装,外罩一件半旧不新的藏青色披风,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沉静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干练。他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行动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小哥,请问……”男子的声音低沉温和,很有礼貌,“王汝贞王老先生,可在此处?”
阿竹放下鸡毛掸子,连忙应道:“在的在的!师傅正在后堂为病人诊治。您找他有事?是问诊还是……”
男子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寻我的师傅。听闻她在此处养病。”
“您师傅是?”阿竹有些疑惑,济世堂近日来往的病患,他似乎都认得。
还未等男子回答,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从通往内院的门廊处响起:
“师兄?!”
话音未落,青黛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几步便窜到了前堂。她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容,上下打量着陌生男子:“你这么快就到了!信才送去几天啊!”
那男子见到青黛,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点了点头:“青黛。师傅她……情况如何?”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青黛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低声道:“不太好……王老尽力了,但……”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一脸茫然的阿竹介绍道:“阿竹,这位是我师兄,陆惊羽。也是……司夜师傅的弟子。”
阿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连忙热情地侧身引路:“原来是陆大哥!快请进,司夜婆婆和王老都在后堂呢!”
一行人穿过小小的天井,走向后堂。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苦涩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更添了几分凝重。
后堂内,烛火通明。司夜半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还残存着些许往日的神采。王老郎中刚为她诊完脉,正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塞回被子里,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无力回天的沉郁。
听到脚步声,司夜抬眼望去,当看到陆惊羽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淡淡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惊羽?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平静。
陆惊羽快步走到床前,单膝触地,以便能平视自己的师傅,语气恭敬中带着自责:“弟子收到青黛的信,本该立即动身。奈何当时手头一桩大案正到紧要关头,脱身不得。案结后,我便日夜兼程赶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恰好青黛擒住了‘一阵风’南宫翎,总捕头亦有事务需我来此交接办理。”
司夜微微颔首,气息有些不稳:“公事要紧……我这儿,有王老……和青黛照应着,你不必……太过挂心。”短短几句话,似乎耗去了她不少力气。
王老郎中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徒,眼神复杂。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好了,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用点晚膳,粗茶淡饭,别嫌弃。”
陆惊羽起身,对着王汝贞深深一揖:“有劳王老先生费心照料家师,惊羽感激不尽。”
王汝贞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嗨,客气什么,治病救人,老夫本分。再说了,你这师傅啊,脾气倔得很,能让她老老实实躺这儿吃药,可比治她的病难多了。”
这话引得司夜微微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力气反驳。
晚膳就设在后堂旁边的小偏厅里,菜式简单,一盆清粥,几样小菜,一碟馒头。气氛依旧有些沉闷,主要是王老郎中心事重重,司夜精神不济,青黛和阿竹也不敢多言。
陆惊羽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斯文。王汝贞扒拉了几口粥,目光却不自觉地多次落在陆惊羽的脸上。烛光下,这年轻人的眉眼轮廓,总让他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一种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在蠢蠢欲动。
他放下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陆小子,老夫瞧着你……有些面善。冒昧问一句,令尊令堂是?”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桌上一时安静下来。青黛和阿竹都好奇地看向陆惊羽,连闭目养神的司夜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
陆惊羽放下碗筷,坐直了身体,神情坦然,带着对逝去亲人的追思,清晰地答道:“回王老先生,家父名讳上‘擎’下‘峰’,家母姓苏,闺名‘婉仪’。”
“陆擎峰……苏婉仪……”王老郎中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起初是困惑,随即,某个被他刻意遗忘多年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他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拿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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