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六年冬,军器监的炉火映红了半个京城的夜空。
沈惊鸿蹲在铁匠炉旁,看着通红的铁水被注入模具,脸颊被热浪灼得发烫。他手里攥着那枚算筹银簪,簪头的“十”字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这是他十岁志学礼后,第一次正经着手改良三眼铳。
“沈少爷,您退后些,铁水溅着烫!”老工匠王铁匠用铁钳夹起刚成型的铳管,额上的汗珠滴在地上,瞬间蒸腾成白雾,“按您选的云纹钢,这铳管韧度比原来的熟铁高了三成。只是……真要把原来的料都换了?军器监的账房怕是不乐意。”
沈惊鸿接过冷却的铳管,用卡尺量着内径,指尖划过管壁上细密的云纹:“王师傅,您比谁都清楚,三眼铳本不是废物。”他指着墙角堆着的废铳,“这些炸膛的,不是手艺不行,是料太差——用的都是掺了沙土的熟铁,别说装火药,就是抡起来当铁棍,都能砸出豁口。”
王铁匠叹了口气,拿起一根废铳管,轻轻一掰就弯了:“可不是嘛。前两年工部催得紧,又压价,只能用最便宜的料。上个月辽东来的军爷说,战场上三杆铳里就有一杆炸膛,士兵们都不敢用。”
“所以才要换云纹钢。”沈惊鸿从案上拿起张图纸,“您看,我没改三眼铳的老样式——三根铳管呈品字排列,能轮流发射,这设计本就精妙。咱们只换材质,再把接口处的焊缝加粗半寸,保准能用得住。”
他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卿卿提着个棉包站在炉边,鼻尖冻得通红:“我按云纹钢的密度算了配重,铳身比原来重七两,得在握把处加个防滑纹,不然士兵冬天戴手套容易脱手。”
棉包里是几小包按比例配好的火药,纸包上用朱砂标着数字。沈惊鸿拿起一包,掂量着重量,正合苏卿卿算的“每铳三钱”——这是他反复测算的结果,既保证威力,又不会给新材质的铳管增加过多压力。
“那就试试。”王铁匠往铳管里填着火药,手微微发颤。上个月试射旧铳,炸伤了三个伙计,军器监的总管差点要停了这改良项目,还是徐光启拿着太子的手谕,才保住了这最后一次机会。
靶场设在军器监后院,三十步外立着块厚木板,上面画着个模糊的人形靶。沈惊鸿架起新铳,苏卿卿递来测角仪:“仰角三度,正好能射中靶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铳口对准木板,扣动扳机。
“嘭!”
三声巨响连成一片,硝烟弥漫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烟雾散去,木板上赫然出现三个窟窿,都在靶心周围三寸之内。更重要的是,铳管完好无损,阳光下的云纹钢泛着青幽的光,连焊缝处都没裂开一丝缝隙。
“成了!”王铁匠扔掉铁钳,老泪纵横,“我就说这三眼铳是好东西!不是它不行,是咱们没给它用好料啊!”
沈惊鸿放下铳管,手心全是汗。他看向苏卿卿,见她正用算筹在地上演算:“按云纹钢的韧度,连续发射二十次都没问题。要是能让工部把云纹钢的价再压两成,咱们每月能多造五百杆。”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朱常洛立刻让人把新铳送到演武场。辽东来的几个骑兵试射后,都赞不绝口:“这铳握着手感都不一样!刚才连续打了五轮,管身只是温的,一点不烫!”
军器监的总管拿着新铳,笑得合不拢嘴:“沈少爷,这改良铳得有个名字啊!”
沈惊鸿望着靶上的窟窿,忽然想起云纹钢的纹路:“就叫‘云纹三眼铳’吧,好料配好工,才不负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巧思。”
苏卿卿在一旁补充:“还得在铳管刻个‘云’字标记,让士兵们知道这是用好钢造的,放心用。”
云纹三眼铳的成功,让格物学在军器监彻底站稳了脚跟。王铁匠带着伙计们加班加点赶制,还把云纹钢的冶炼火候记在黑板上——“炭火要烧到发白,铁料要锻打十二次”,连新来的学徒都能照着重复。有老工匠感慨:“原来不是咱们造不出好东西,是以前舍不得用料、不肯用心算啊。”
这天傍晚,沈惊鸿正在整理云纹钢的采购清单,徐光启拿着份军报匆匆赶来:“努尔哈赤在抚顺关外设了‘马市’,说是通商,实则在招揽汉人铁匠。辽东都司说,最近有不少军器监的逃匠往那边跑,带去的还有咱们老款三眼铳的造法。”
沈惊鸿捏着军报的手猛地收紧:“他知道咱们的老铳用料差,想仿造了糊弄自己人?”
“不止。”徐光启指着军报上的“马市清单”,“他用貂皮换咱们的云纹钢,说是要打农具,三个月换走了两千斤——这分明是想造兵器。”
苏卿卿忽然道:“我爹说,抚顺关的通判是赵首辅的门生,每次马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女真买钢是好事,省得他们抢’。”
“糊涂!”沈惊鸿一拳砸在案上,“云纹钢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好料,给他送去造兵器,将来打回来的就是更狠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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