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那场剖肝沥胆的深夜奏对,余音犹在梁间萦绕。沈惊鸿带着皇帝的默许与那份沉甸甸的、关乎国运的期望,踏上了离京返辽的征程。这一次,他轻车简从,但无形的行囊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沉重——里面装着的,是即将点燃北疆沃野的星火,是搅动北方格局的谋略,更是一个古老帝国试图挣脱三百年兴衰周期律的初步蓝图。
离京前的日子,他分秒必争,如同精密的齿轮般高效运转:
在京郊皇庄,他并非走马观花,而是挽起袍袖,蹲在田埂上,与那些脸上刻满风霜、手指粗粝的老农们交谈。他询问不同土质的特性,了解作物耐寒的极限,倾听他们应对灾年的土法智慧。最终,他从数百人中,精心遴选了十二名不仅经验丰富,更难得的是眼神中还保留着对土地探索欲望的“种田好手”。这些沉默寡言的汉子,将是他在北国黑土地上播下的第一批“活种子”。沈惊鸿亲自向他们许诺:“此去辽东以北,乃开天辟地之事。若成功,诸位皆是我大明拓土垦荒之功臣,子孙后代,永记尔等之功!” 老农们虽惶恐,却也被这份前所未有的重视和那“功臣”二字激得胸膛发热。
通过魏忠贤的渠道,他绕开了户部繁琐的流程,直接从内承运库和南京贡品中,调集了一批被小心标记的种子:有来自朝鲜边境耐寒的“大红穗”麦种,有据说在贫瘠之地也能生长的“灰黍”,更有几袋用油纸包裹了数层、由南洋贡使进献的“占城稻”稻种。这些种子被分别装箱,标注清晰,由沈惊鸿的亲兵日夜看守,视若珍宝。
与此同时,一道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的指令,通过兵部职方司最隐秘的渠道,送达了辽东前线乃至更北方那些如同幽灵般活动的夜不收小队手中:“加强对极北之地‘罗刹’(此名号已开始在边境流传)动向之侦查,详记其人数、装备、习性。若遇建奴小股侦骑,可视情况,网开一面,令其得以北窥。必要时,可‘遗落’些许关于罗刹人贪婪凶残、南下寻找皮毛与奴隶之消息。” 这便是沈惊鸿“驱虎吞狼”之策的落子。他要让皇太极在应对大明压力的同时,提前感受到来自更北方、文明迥异的威胁,让这两股势力在广袤的西伯利亚丛林和黑龙江流域互相消耗、牵制。这是一步险棋,需要极高的技巧和时机的把握,但他相信,对于生存环境本就恶劣的建州女真而言,任何外部威胁的信息都会引起足够的警惕,甚至可能改变其战略重心。
带着这些精心准备的“火种”与“利刃”,沈惊鸿一行人马踏着尚未完全消融的积雪,北上出关。山海关的城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京师的繁华与朝堂的喧嚣隔绝开来。关外的寒风依旧如刀,吹在脸上生疼,但沈惊鸿的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灼热的火焰。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关城,目光坚定。此行,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逆天改命、挽救王朝于水火的穿越者,更是一个手握蓝图、决心在这片古老土地上开辟新天地的播种者与开拓者。
几乎就在沈惊鸿的身影消失在北方地平线的同时,紫禁城内的朱由校,也开启了他帝王生涯中最为主动、也最具挑战性的篇章。沈惊鸿那番关于王朝兴替根源与“三策”的论述,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烙印,再也无法抹去。他不再满足于在深宫中摆弄木器模型,或是仅仅通过魏忠贤去驾驭那纷繁复杂的朝局。他要在“天启”这个年号下,留下真正属于他朱由校的、足以彪炳史册的印记!
天启七年仲春,一场由皇帝亲自构思、推动,旨在为大明治痼疾、开新局的 “天启革新” ,以一份措辞严谨、目标明确的诏书形式,悄然颁行于各部院及督抚重臣。与以往那些雷声大雨点小、往往人亡政息的“新政”不同,朱由校在沈惊鸿的潜移默化下,借鉴了后世“五年计划”的核心理念,在诏书中明确提出 “以五年为一周期,定策、施行、考核、调整,步步为营,务求实效,不图虚名” 的总体方针。这无疑给那些习惯了朝令夕改或敷衍塞责的官员,套上了一个明确的时间枷锁。
诏书明确,首个五年周期(自天启七年始,至崇祯元年终),革新将围绕三大主轴展开:
一、固本培元(内政、财政与吏治):
1. 清丈田亩,试行新税: 以山东、北直隶为核心试点,全力推进土地清丈,务必厘清隐匿。同时,强制要求在所有皇庄、官田、勋贵赐田中,率先试行“摊丁入亩”新税法。此项工作由清吏司陈子廷、朱统鑍全权主导,户部协同,皇帝每旬亲自查阅进度简报。诏书严词:“敢有阻挠清丈、隐匿田亩、抗拒新税者,无论勋戚官绅,清吏司可先行拿问,再行奏报!” 目标:五年内,在试点地区初步建立起准确的土地台账和新的赋税征收体系,为全国推广摸索出切实可行的经验与模式。
2. 整顿吏治,裁汰冗员: 清吏司的锋芒将继续闪耀,持续打击贪腐,重点清理税关、漕运、盐政等油水衙门。同时,由吏部牵头,开始对臃肿不堪的官僚体系进行“瘦身”,重点裁撤闲散、重叠机构,淘汰昏聩无能、年老体衰的官员,力图提高行政效率。值得注意的是,魏忠贤在此事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积极性,显然将其视为借助“革新”之名,系统性地打击东林残余、安插亲信、巩固自身权力的绝佳机会。朱由校则冷眼旁观,乐见其利用阉党这把“快刀”去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关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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