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决断,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让濒临崩溃的后金政权进行了最后一次疯狂的抽搐。盛京城内,最后的秩序在“突围”这面旗帜下被强行维系,但表象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混乱与绝望。
权贵府邸门前,车马辎重堆积如山,仆役哭喊奔走,主子们面色仓惶,争抢着有限的逃生位置。普通旗丁和包衣阿哈则被无情地抛弃,他们将作为断后的弃子,用血肉为“主子们”的西逃争取时间。粮食被彻底搜刮一空,反抗者格杀勿论,昔日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劲旅,此刻更像是一群穷途末路的流寇,在进行最后的洗劫。
三日后,深夜。
盛京西门在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没有灯火,只有马蹄包裹厚布后的沉闷声响。皇太极在最为精锐的巴牙喇护军簇拥下,一马当先,冲入了沉沉的夜色。紧随其后的是代善、阿巴泰等核心贝勒,以及他们所能带走的所有家眷、亲兵。队伍人数仍近万,但其中能战之兵已不足五千,其余多是妇孺和驮负着最后财货的马车。这支队伍,承载着后金最后的气运,如同受伤的野兽,一头扎向西方那片未知而危险的黑暗。
他们不敢举火,不敢喧哗,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求生的本能,沿着预定的路线拼命奔驰。皇太极不断派出小股斥候前出侦查,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心头愈发沉重——明军的夜不收像幽灵一样,始终在队伍侧翼若即若离,几次小规模接触,己方斥候皆是有去无回。明军显然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动向,却并未大军压上,这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比正面搏杀更令人恐惧。
与此同时,黑水堡指挥所。
灯火通明。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后金突围部队的黑色小旗正缓慢而坚定地向西移动。无数代表明军各部及亲明蒙古部落的赤色、青色小旗,则如同张开的巨网,从北、东、南三个方向缓缓合拢。
“皇太极已出巢,方向正西,目标明确,是科尔沁。”沈惊鸿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苏卿卿信中提及的、其父苏浚门生辗转送来的京师邸报抄本,上面隐约有朝中御史弹劾他“养寇自重”、“靡费粮饷”的只言片语。他将抄本随手丢入火盆,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冰冷。内部的掣肘从未停止,但这更坚定了他要借此机会,一劳永逸解决边患,并为大明开拓疆土的决心。
“曹文诏将军的骑兵已沿浑河布防,锁死其南窜之路。”
“北路巡防营及达斡尔骑兵已前出至科尔沁东部边境,进行威慑。”
“科尔沁部奥巴台吉、以及内喀尔喀的几个小台吉,已明确回复,愿遵沈大人将令,截击建奴,换取盐茶之利。”
一条条军情汇聚而来,勾勒出一张天罗地网。
沈惊鸿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着科尔沁主力骑兵的青色旗帜,稳稳地插在了后金西逃路线的正前方。
“传令诸部:驱赶为主,歼敌为辅。不必与之死战,但要像牧羊一样,将他们牢牢控制在预设路线上。”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们的目标,不是在这里全歼皇太极。”
众将目光一凝,有些不解。
沈惊鸿的手指越过科尔沁草原,继续向西,划过一片广袤的、标注着“漠北喀尔喀”及“卫拉特蒙古(漠西)”的区域,最终停留在更西方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混乱的地域。
“皇太极想学蒙古西征,那我便成全他。”沈惊鸿的眼中闪烁着洞悉历史与人性后的睿智光芒,“八旗残部,困兽犹斗,若逼其在本土死战,我军纵胜,亦伤亡必重。不若留其一线生机,驱其西向。让他们去为我们扫荡那些不服王化的蒙古部落,去冲击西边那些潜在的敌人。”
他环视帐中将领,沉声道:“建奴已失根本,如同无根浮萍,西迁之路,便是其不断流血、不断衰弱之路。他们若想生存,就必须像跗骨之蛆,去啃食沿途的一切。此乃‘以敌制敌’,‘驱虎吞狼’之策。待其与西方诸部两败俱伤,或我大明国力更盛之时,再遣一偏师,便可收渔翁之利,将这片广袤土地,尽数纳入华夏版图!”
帐中一片寂静,随即,众将眼中纷纷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此策,非大格局、大魄力不能为!这已超脱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在为未来数十、上百年的国运布局。
“谨遵大人将令!”
血色的迁徙之路
皇太极的“西狩”之梦,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离开盛京势力范围的第五天,他们的队伍在一条无名河谷首次遭到了大规模袭击。袭击者并非明军主力,而是科尔沁奥巴台吉麾下的骑兵。这些蒙古人熟悉草原的每一处水洼,利用地形不断发起骚扰性的冲锋,箭矢如瓢泼大雨般落下,专射人马缺乏防护的侧翼。后金部队仓促应战,虽然击退了进攻,却损失了上百名战士和更多的马匹、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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