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地下室。
林薇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赵峰左臂那道狰狞的刀口里,夹出最后一小片嵌在肉里的、属于敌人雨衣上的黑色纤维。
“忍着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峰趴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疤。
他咬着一块叠好的纱布,额头上的青筋,因为剧痛而根根暴起,但依旧一声不吭。
林薇为他撒上最后一层磺胺粉,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
“说吧,”她一边打着一个专业的外科结,一边问道,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
“我花了两根金条才弄来的‘续命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赵峰这才抬起那张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惨白的脸,他没有描述自己的战斗,而是直接将他在苏曼卿公寓外看到的、那匪夷所思的一切,和盘托出。
林薇包扎的动作,停住了。
她静静地听着,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闪烁了一下。
当赵峰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地下室,陷入了沉默。
“栽赃陷害……”许久,林薇才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她立刻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猜想。
南造芸子的目标,不是审讯苏曼卿,不是逼供,而是要将苏曼卿的公寓,布置成一个“恐怖分子的巢穴”,一个可以随时引爆,并嫁祸于人的“罪证展览馆”。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为了除掉一个女记者?
不,这代价太大了,动静也太大了。
她一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林薇的脑海中,那张巨大的、标注着无数红蓝线条的上海地图,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重组。
她走到地图前,目光,像两把锋利的锥子,死死地钉在上面。
所有的线索,开始在她脑中,重新连接。
第一块拼图:现场。
苏曼卿的公寓,被布置成了一个陷阱。
这证明,南造芸子需要一个“事件”,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在上海滩掀起血雨腥风的“事件”。
第二块拼图:动机。
林薇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伊藤夫人在茶会上说的那些话。
“火太猛,会烧了茶室……”
“池子就这么大,有些鱼,想把所有的饵料都吞下……”
伊藤夫人,代表着海军和财阀的利益,她们不满陆军的激进。而南造芸子,作为陆军特高课的王牌,她需要一场巨大的、能彻底压倒海军势力的“功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为陆军,攫取更大的利益。
一场针对“军统恐怖分子”的、成功的“大扫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块拼主图:工具。
林薇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枚用油布包裹着的、还带着淡淡薄荷香气的钥匙模具上。
那道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金属划痕,此刻在她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丁芷涵的失误!
这根本就是南造芸子,故意留下的一个“确认信号”!
一个谍战中,最经典的“脏盒测试”!
她根本不怕林薇去复制钥匙,她甚至,希望林薇能成功地复制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林薇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冷。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木偶,一直在一个看不见的、更高明的棋手的操纵下,跳着一支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舞蹈。
现在,所有的拼图,都已凑齐。
她终于,看到了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真面目!
这或许就是“樱花计划”的一部分。
她走到赵峰面前,声音,因为极致的冷静,而显得有些飘忽。
“赵峰,我们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华北协议’,是假的。
丁默邨和日本特使的签约,也只是一个幌子,一出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华丽的戏剧。”
“保险箱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协议。
那里放着的,一定是一个我们无法拆解的、与整个公馆安保系统相连的最高级别警报装置,甚至……就是一颗高烈度的炸弹!”
“南造芸子,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阻止我们。
她是在引诱我们,引诱我们去蔷薇公馆,进行一次注定会失败的‘刺杀’。
她希望我们去开锁,希望我们触发警报,希望我们在她的天罗地网之中,被当场击毙。”
“然后,”林薇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冰冷,
“她的人,就会在第二天一早,‘恰好’地,在苏曼卿,这位与我‘过从甚密’的进步记者的公寓里,‘搜查’出那些足以将我们所有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证据’——炸药、电台、或者一份伪造的、用来袭击签约仪式的‘行动计划’。”
“到时候,我们,‘狐刺’小组,就会成为一群试图在上海制造恐怖袭击的、丧心病狂的‘军统暴徒’。”
“而她,南造芸子,和她背后的日本陆军,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在整个上海,发动一场针对所有‘抗日分子’和‘军统嫌疑人’的、血腥的‘大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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