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斯菲尔路丁公馆,三楼,一间被改造成了医学观察室的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和氯仿混合的、甜腻而又冰冷的气味。
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儒雅学者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站在一面巨大的、单向透视的玻璃墙后。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的咖啡。
他就是那个接替了南造芸子、代号为“博士”的、特高课最神秘的审讯专家——木村健。
玻璃墙的另一边,就是囚禁着苏曼卿的“病房”。
房间的布置,温馨而舒适。
柔软的波斯地毯,精致的法式家具,窗台上,甚至还摆放着一盆新送来的、开得正盛的蝴蝶兰。
苏曼卿穿着一身干净的、素雅的棉质睡袍,正靠在窗边的安乐椅上,手里捧着那本新送来的《雪莱诗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张清瘦而苍白的脸,映照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脆弱的美感。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岁月静好。
但“博士”木村健的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面的、总是带着几分病态好奇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警惕。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观察着这个代号为“影子”的、重庆方面的女记者。
他用尽了所有的心理学手段。
他用“优待”来瓦解她的防备,用“孤独”来侵蚀她的意志,用“绝望”来摧毁她的信念。
在前几天,他的“治疗”,效果显着。
这个女人,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麻木。
她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变成一潭死水。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再过一个星期,他就能将她,彻底地“格式化”,变成一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只会听从指令的“人偶”。
可是,从三天前,从那本《雪莱诗集》被送到她手中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让他感到不安的变化。
她开始,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她依旧沉默,依旧不与任何人交流。
但她的眼神,变了。
那潭死水般的眼眸深处,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火星。
她看书的姿态,不再是麻木的发呆。
而是一种,近乎于贪婪的、充满了渴望的“阅读”。
她会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书页上的某一行诗句,然后,陷入长久的、仿佛在与另一个灵魂进行着无声对话的沉思。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
任何一个普通的看守,都绝不可能察觉。
但对于“博士”木村健,这个将“人心”作为自己手术台的、最顶尖的心理学恶魔而言。
这,就是最强烈的、代表着“外部干预”的警报!
“鬼狐”,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他最渴望的“实验品”,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她,正在用一种他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个被囚禁的“影子”,建立着联系。
木村健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残忍快感的弧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这种,与一个同样聪明的对手,在无声的、看不见的战场上,进行博弈的感觉。
这远比用烙铁和电椅,去撬开那些蠢货的嘴,要有趣得多。
他没有立刻冲进去,撕毁那本诗集,也没有去审问苏曼卿。
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打草,只会惊了蛇。
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要用一场更阴险、更恶毒的“心理反击”,去污染那只“鬼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道”。
他要让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亲眼看着,自己传递过来的“希望”,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变成最致命的“毒药”。
他按响了桌上的呼叫铃。
片刻后,一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助手,走了进来。
“博士,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拿过来。”木村健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是那个,关于‘重庆分子思想改造’的A号实验录音带。”
“哈伊!”助手立刻躬身离去。
半个小时后。
苏曼卿的房间里。
那台一直播放着古典音乐的、德国根德牌的收音机里,音乐,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经过了特殊处理的、沙哑的、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男人声音。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党国,对不起戴老板的栽培……”
那声音,在哭,在忏悔,在用一种最卑微、最屈辱的姿态,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幡然醒悟”,如何“弃暗投明”的。
“……丁公馆,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
李主任,才是我们唯一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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