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极致的内部信息封锁和强制性切割。” 他的指尖点开一张复杂的、代表着“狮王”集团内部通讯脉络的网络拓扑图,上面原本象征着信息流通的众多线条和节点,此刻有超过三分之一已经变成了刺眼而警示的猩红色,如同人体内坏死的血管,“所有非必要的、非经批准的横向通讯与人员接触,被最高指令严格禁止。各个派系、各个职能部门之间,被强制要求只能通过‘周先生’亲自设立的、唯一的‘审查与中转节点’进行单线、受监控的联系。任何未经许可的私下接触、信息交换,一经察觉,无需审判,立即视为叛变行为,予以最严厉的惩处。”
我能轻易地想象出那种场景。一个原本就建立在猜忌与利益链条之上的脆弱网络,被一只无形而强有力的手,粗暴地切断了大部分横向连接。每个人都成了漂浮在恐惧海洋中的孤岛,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与等待中,被动地接受着来自那个神秘“节点”的审查与指令,不知道厄运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其次,是针对人员的、地毯式与精准打击相结合的‘梳理’。” 杨建国的声音愈发冰冷,仿佛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流,“‘周先生’成立了一个直接对他个人负责的、拥有先斩后奏特权的‘内部纪律审查组’。成员身份高度保密,行事风格诡秘,而手段……根据我们零星的反馈来看,极其专业、高效,且残酷得令人发指。他们并未采取从底层喽啰开始、效率低下的普遍筛查,而是精明地采取了‘自上而下施压’与‘关键节点定点突破’相结合的致命策略。”
他的手指在散发着幽光的屏幕上连续点出几个被特殊符号和高亮颜色重点标记的名字和代号。其中一些,我依稀有些印象,是“山魈”或“账本”麾下一些负责具体走私路线、区域交易或者与外部小股势力联络的中层头目;而另一些,则完全陌生,很可能是那些负责内部通讯维护、后勤补给调度、或是仅仅与外界存在零星、间接接触的边缘技术人员。
“‘山魈’手下,那个代号‘穿山甲’、主要负责与缅北几支小型地方武装进行军火置换和情报交易的负责人,三天前在前往密支那的途中,连同他乘坐的车辆以及两名贴身护卫,彻底人间蒸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没有交火痕迹,没有车辆残骸,甚至没有挣扎的迹象,干净得可怕,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现实世界中凭空抹去。”
“‘账本’派系里,那个曾经在‘黑蛇’事件后,协助你处理过从橡胶厂带回来的那个损坏的卫星通讯模块的技术小组负责人,两天前深夜,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员从位于勐拉的家中强行带走,对外宣称的理由是‘涉嫌违规操作与破坏敏感设备’。至今音讯全无,生存几率渺茫。”
“还有,集团内部负责日常通讯密码编码与定期轮换的一个核心四人技术小组,全员在昨天凌晨,于他们的集体宿舍被秘密控制。官方给出的理由是,他们近三个月的工作日志中,存在几处‘无法用常规工作流程解释的、极其微小的存取时间记录差’。目前,该小组负责的所有通讯密码已被紧急冻结和更换。”
他每平静地报出一个名字,每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调描述一桩“消失”事件,都像是在这间被消毒水气味包裹的、绝对安静的病房里,投下一块巨大的、不会融化、只会不断释放寒气的坚冰。这些名字与代号背后,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在那个黑暗世界里遵循着自身生存法则的人,是曾经与我或多或少有过短暂交集、或敌或友、或仅是擦肩而过的面孔。他们此刻的“蒸发”与“下落不明”,无声却震耳欲聋地诠释着“肃清”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怎样具体而微的血腥含义与终极残酷。
“他们的审查方式……具体是怎样的?” 我忍不住开口追问,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仿佛也被那无形的寒意所冻结。
“综合来看,是多种手段的结合:极限心理施压,长期隔离审讯,尖端技术取证,以及……最为致命的‘交叉验证与逻辑链排查’。” 杨建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吸入的空气也带着远方的铁锈与血腥味,“‘周先生’的人,似乎掌握并推行了一套极其严苛、近乎变态的判定标准。他们会将来自不同部门、不同派系、但可能涉及同一事件或存在潜在关联的人员,进行物理隔离,然后反复地、从不同角度盘问同一事件的细微末节,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记忆偏差或陈述矛盾。他们会动用技术力量,彻底检查所有人的电子通讯记录、非正常财务往来、甚至日常行为轨迹的时间戳,运用算法寻找任何异常的‘行为模式’或‘关联图谱’。但更重要的是……”
他抬起头,目光在昏暗中闪烁着,如同在黑暗中磨砺的刀锋,异常锐利地刺破空气:“他们似乎将此次我们警方跨境行动的‘超常精准性’和‘恰到好处的时机’,作为了一把逆向追查的、冷酷无情的标尺。任何在行动发生前后,其个人负责的领域、其曾经接触过的信息、或其自身的行踪动态,与警方此次打击的目标(克伦据点、吴吞)存在哪怕一丝一毫逻辑上可能关联的人,都会立刻被标记为‘高度可疑’,成为重点审查甚至直接‘处理’的对象。在他们的逻辑里,不相信纯粹的巧合,只相信‘合理的怀疑’。而任何无法自证清白的‘合理怀疑’,其下场往往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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