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惊雷的余波,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宫墙,渗入未央宫的每一寸砖缝。萧璟虽被禁足,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外界滔天的震荡——守卫换防时甲胄更沉重的碰撞声,宫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恐惧,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被风送来的模糊哭喊与呵斥。
他成功了。他将那枚藏着信息的蜡丸送了出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掀起了质疑皇权、要求真相的巨浪。可这成功的滋味,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傍晚,残阳如血,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如同道道狰狞的伤疤。殿门被无声地推开,萧琰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但那双凤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比殿外残阳更浓稠的暗红,是怒火,是痛楚,更是一种被至亲血脉狠狠刺伤后的、濒临失控的疯狂。
他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隔绝了最后的光线与声息。
殿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世间最亲密却又最疏离的两个人。
萧璟站在窗边,背对着他,身形在逆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孤直。
“转过身来,看着朕。”萧琰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萧璟缓缓转身,对上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个一母同胞、却掌控着他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兄。
萧琰一步步走近,步伐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萧璟的心尖上。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能清晰地看到萧璟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底下深藏的、不肯屈服的倔强。
“为什么?”萧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质询,这在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未央宫,朕与你同寝同食;朝堂之上,朕允你旁听政事;甚至……甚至你几次三番的试探、你的小动作,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这世上唯一与朕血脉相连的人!”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愤怒:“可你回报朕的是什么?!是勾结外人!是煽动朝臣!是将朕置于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之下!萧璟!朕是你的兄长!是这天下之主!你怎能……你怎敢如此?!”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温热的气息带着龙涎香的馥郁,却冰冷地拂在萧璟脸上。
萧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与疼痛。他看着萧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受伤与暴怒,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幼时相依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可随即,父亲模糊的面容、未央宫地下的秘密、那封写着“小心琰”的血书,如同冰水般浇熄了那瞬间的柔软。
“皇兄……”他开口,声音干涩,“你给我的,是金丝编织的牢笼,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你让我活着的每一日,都背负着父亲莫名失踪的疑云,都困在你精心打造的谎言里!你问我为什么?那我问你,我们的父亲,靖安王萧远山,他到底在哪里?他是生是死?未央宫地下究竟藏着什么?你……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豁出去了,将心中最大的疑团、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摊开在这个他应该最信任、却也是最畏惧的兄长面前。
萧琰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最尖锐的利器刺中。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被一种近乎狰狞的戾气所取代。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萧璟的脖颈,并未用力,只是强迫他抬起脸,与自己对视。
“扮演什么角色?”萧琰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苍凉而带着血腥味,“朕是他的儿子!是你的兄长!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天璇的江山,保护……你!”
“保护我?”萧璟被他话中的荒谬与偏执激得浑身发冷,“将我像个囚犯一样看守,抹去我所有的过去,这就是你的保护?皇兄,你的保护,让我窒息!”
“那你要朕如何?!”萧琰猛地收紧手指,看着萧璟因窒息而泛红的脸颊,眼底是滔天的巨浪,“放任你去查?让你像飞蛾扑火一样,撞得粉身碎骨?!那些秘密,那些真相,远比你能想象的更黑暗、更可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可我宁愿清醒地死,也不愿糊涂地活!”萧璟艰难地喘息着,眼中是破碎的光芒,“我是萧远山的儿子!我有知道父亲下落的权利!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权利?”萧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凑近萧璟,额头几乎抵着他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姿态亲密如幼时,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在这皇宫里,在朕面前,你没有权利!只有服从!你的命是朕的!你的存在,也只能由朕来定义!”
血脉相连成了最深的枷锁,爱意与掌控扭曲成最锋利的刃。他们流着相同的血,此刻却像两只困兽,用最伤人的话语,撕扯着彼此,也撕扯着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兄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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