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渗进沙地的水,无声流逝,转眼又过去两天。
海都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的办公区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速溶咖啡的甜腻香气和熬夜的汗味、打印机的墨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代表“僵局”的特殊气味。
排查工作陷入了泥沼。
韦乜芳和徐阳,一个扎根市井,一个活跃网络,社会关系网盘根错节,像两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
陈默带着几个队员,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几乎住在了电脑和走访记录里。
名单列出来长得能当地铁票用,可疑对象能塞满半个拘留所——与韦乜芳因造谣结怨的邻居、被她在背后戳脊梁骨差点离婚的同事家属;
被徐阳一篇不实报道搞得公司破产的老板、因他煽动网暴而患上抑郁症差点轻生的网红、被他恶意曝光隐私后社会性死亡的素人……
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都有“希望那张臭嘴闭上”的理由。
可偏偏,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或者,缺乏将其与那两个精致如地狱艺术品的现场联系起来的证据。
那需要的外科知识、生物工程技术和冷静到变态的心理素质,不是随便一个心怀怨恨的人就能具备的。
物证方面,更是干净得像被舔过。凶手使用的强力胶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工业型号,随处可买;
切割舌头的刀具,根据创面推断是某种极其锋利的特制手术刀片,但找不到来源;
至于那该死的电子发声器和其背后的生物连接技术,老王带着技术科的人熬了几个通宵,眼袋都快垂到下巴了,依旧在加密网络的迷宫里打转。
对方像个幽灵,在数据海洋里留下几个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儿,不行,这家伙是个老油条。”
老王揉着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
“IP是套娃,一层又一层,最后那点生物电驱动的微能源技术,我咨询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都说理论上可行,但实际应用…他妈的那帮书呆子说只在顶尖实验室的论文里见过概念模型!”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媒体的嗅觉比狗还灵,
“禁言杀手”的名号已经登上了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网络上更是炸开了锅。有人拍手称快,称凶手为“网络清道夫”;
有人惶恐不安,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口无遮拦、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开始感觉后颈发凉;
更多的声音则在质疑警方的无能,要求尽快破案,恢复秩序。
张局一天往一大队跑三趟,每次都是背着双手,眉头拧成个川字,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那压力就足以让空气凝固。
下午四点,迫不得已再次召开的案情分析会,气氛低迷。
陈默耷拉着脑袋,汇报着排查进展,声音越来越小,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被划掉,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老王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技术困境,结论就俩字:没戏。
陆珩坐在主位,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底深处那簇不曾熄灭的冷火,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按灭了好几个烟头。
一直沉默的林静,这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轻轻放在桌子中央。
“心理侧写初步完成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学术性的精准,
“对象,男性,年龄在25至40岁之间,拥有极高的智商和极强的学习能力。高度理智,情感隔离严重,计划周密,注重细节,有极强的控制欲。”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众人:
“他的行为,并非出于单纯的愤怒或发泄。他把自己视为‘清道夫’或‘私刑者’,他在执行一套自洽的、在他扭曲认知中代表着‘正义’的程序。”
“惩罚必须与‘罪行’高度对应,过程必须具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象征意义。他可能长期遭受过来自语言暴力的、无法愈合的创伤,甚至目睹过亲近之人因此受害。”
“在现实生活中,”
林静补充道,目光锐利,
“他很可能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存在感不强,从事着能够接触并熟练掌握医学、电子工程等知识的职业,或者有渠道获取相关资源和设备。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的规则,由他制定。”
这番侧写勾勒出一个清晰却又模糊的轮廓,一个藏在人群里,冷静地筛选、审判、执行的猎手。
他无痕,并非真的没有痕迹,而是他将所有痕迹都完美地融入了他那套黑暗的“程序”之中。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就在这时,一直歪在椅子上,用指尖漫无目的转着一支原子笔的苏棠,突然“啪”一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旋转的笔杆。
笔停了。
她也坐直了身体。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扫过白板上韦乜芳被封住的嘴,徐阳口中那冰冷的发声器,以及那两本用人骨血铸就的《罪行录》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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