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光,像被基地里永不停歇的键盘声拉长了。
计算部的灯,当真就没灭过。最初只是核心团队连轴转,后来蔓延到整个部门,再后来,连后勤、安保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都有人捧着思怡从前的笔记啃得津津有味。基地的图书馆里,关于算法理论的书籍被翻得卷了边,借阅登记本上,几乎每一页都有相同的名字。
思怡的笔记成了真正的“供品”。计算部专门辟出一间恒温恒湿的储藏室,将那些泛黄的纸页、潦草的涂鸦、甚至偶尔夹杂的零食碎屑,都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每天早上,老陈会带着几个核心成员,对着笔记行注目礼,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你们看这里,”老陈戴着白手套,指尖悬在某页笔记上方,声音肃穆得像在讲经,“三年前她写‘星尘’时,这里有个微小的逻辑漏洞,当时我们都以为是笔误,现在对照‘天命’才发现——这根本是她故意留的后门!”
围在旁边的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拿出放大镜,有人翻出“天命”的代码截图,对着那行娟秀的字迹反复比对,脸上写满了虔诚与惶恐。
他们研究的早已不止是代码。
会议室的白板上,贴满了那天下午的监控截图。思怡敲击键盘的指法被放大成九宫格,每一个关节的弯曲角度都被标注出来;她嘴角那抹不屑的笑,被拆解成二十四个微表情分析;就连“用我的东西攻击我?有意思”这句话,都被拿去做了语义分析、语调建模,甚至有人试图从声波频率里找出隐藏的密码。
“‘天命’……为什么叫天命?”小王熬得通红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喃喃自语,“是指命运不可违,还是说……她就是天?”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像基地上空的阴霾,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当年能通过思怡设下的层层考核进入计算部,放在外面都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可现在,面对“天命”,他们像一群刚入学的小学生,连课本的第一页都读不懂。
星尘研究了三年,好歹摸出些门道,知道它的运行逻辑,能做些基础维护。可“天命”不同,它像个活物,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进化轨迹,他们甚至不敢轻易触碰,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它反噬。
压抑的氛围像病毒一样扩散。基地里的笑声越来越少,碰面时的寒暄变成了对代码的讨论,连食堂里的排队队伍,都能听见有人在争论“天命”的预判模型。
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会议内容从最初的技术分析,逐渐变成了对思怡本人的探究。
“你们还记得吗?她十二岁那年,就能用计算器算出彩票中奖号码,虽然只说了后两位。”
“十五岁帮张沐破解了学校的监控系统,只为了删掉他逃课的记录。”
“她当年设计的第一个防火墙,现在还被国家某保密单位在用。”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每一次都让他们更加确信,思怡的天赋早已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可越是这样,眼前这个只会抱着林应的脖子要草莓蛋糕的小女孩,就越显得诡异。
思怡觉得,基地好像变了。
以前,计算部的小王叔叔总爱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小李姐姐会教她折各种各样的纸飞机,飞得最高的那个,会写上她的名字。张沐哥哥虽然忙,每周也会抽时间带她去基地后面的山坡上放风筝,刘婉姐姐会给她梳漂亮的辫子,方小宁姐姐会讲睡前故事。
可现在,他们都好忙啊。
张沐哥哥的头发越来越乱,黑眼圈重得像熊猫,每次见她,都只是匆匆摸下她的头,说句“思怡乖,自己玩”就跑开。刘婉姐姐的脾气好像变暴躁了,有次她想去计算部找小王叔叔,被刘婉姐姐拦住,语气很凶地说“那里不能去”。方小宁姐姐也不讲故事了,总是拿着本子写写画画,问她在干什么,就说“在研究很重要的东西”。
林应更忙。
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有时候半夜才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咖啡味,眉头永远是皱着的。思怡想让他陪自己搭积木,他会把她抱在腿上,可眼睛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林应,你看我搭的房子。”她举着积木给他看。
“嗯,真棒。”他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思怡把积木放下,默默地爬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她不知道大家在忙什么,只知道他们都不陪她玩了。计算部那扇门,林应也不让她靠近了,说里面“吵得很”。
小王叔叔和小李姐姐,她有好久没见过了。
有一次,她偷偷跑到计算部门口,想看看他们在不在。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她从缝里看进去,里面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对着电脑屏幕,表情严肃得吓人。小王叔叔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正对着屏幕大喊大叫,好像在吵架。小李姐姐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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