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晴与兰茵一路疾行,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下房。
推开房门,屋内仅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漱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更加惨白,眼神空洞,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她跌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入宫整整二十年,从懵懂小宫女熬到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春霭大姑姑临去小格格处前,将担子郑重交托于她,她当时是何等诚惶诚恐,又是何等战战兢兢。
满心想着要守好这份基业,不负大姑姑所托。谁知才短短月余,竟捅出如此塌天大祸。
绘芳!都是那个该死的绘芳!她心中恨意翻涌,恨不得将绘芳生吞活剥。
“不行!”
漱晴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身旁兰茵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兰茵生疼。
“这事……这事太大了,我得立刻去寻大姑姑,只有大姑姑能拿主意。”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兰茵眼疾手快,反手死死拽住她:
“姑姑,您清醒清醒,深更半夜,宫门早已落锁。各处甬道皆有侍卫持械巡弋,您此刻出去,是想被当成刺客一刀捅死吗?”
漱晴被她厉声喝醒,脚步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更深的惊惶,急忙忙又转回来声音带着哭腔: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
兰茵心念急转,幽幽道:
“我倒有主意……舍小保大。”
“舍小保大?”漱晴怔怔的看着她。
“对!那蔽膝怎么丢的?何时丢的?怎么就在绘芳包裹里翻出来?”
兰茵站在门廊下,一张脸半明半暗。
“无论是不是栽赃嫁祸,都必须把绘芳这事摁的死死地,一口咬定就是她偷的。”
她猛地转身,直视漱晴惊骇的眼睛。
“否则,这事一旦深查下去,一层层剥开,最后倒霉的是谁?接触到主子爷贴身衣物的只有我们的人。这个‘贼’的名头,若是扣在绘芳这个外路的茶房宫女头上,那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可若是查到最后,发现这‘贼’竟然出在姑姑您的手下,出在咱们这些人里头……”
兰茵的话戛然而止,其意不言而喻。
漱晴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她在狭小的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如同困兽,脸上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狠绝:
“你说得对,说得对,不仅不能查,还要立刻结案。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绘芳头上。我们顶多落个‘监守不当’的过失。可若是……”
她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的惊悸。
“可若是贼真出在我们这里那就是包藏祸心,旷职偾事,这罪责就可就大多了”
兰茵见漱晴终于想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她几步走回屋内。
“所以,姑姑,此事不必再查,就此定案吧。绘芳就是那个贼。”
漱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好!就这么办。绘芳……哼!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不是存了那等下作心思,怎会惹得别人去害她?可见也不是个手脚干净的,死得其所。”
她的话语充满了恶毒的自我安慰与推卸。
兰茵微微颔首,又适时地补充道:
“不过绘芳毕竟是太后宫里拨过来的人。姑姑不妨卖三分薄面,留她一命。将她发落到辛者库去便是了。”
她的建议看似仁慈,实则更为狠毒。辛者库乃罪奴贱役之所,生不如死,远比一刀毙命更折磨人。
“很是,很是。”
漱晴眼睛一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扭曲的“宽宏”之色。
“就这么办,发配辛者库,也算全了太后的体面。”
两人相视一眼,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下,彼此眼中都映照着对方冷酷而决绝的面容。
一场关乎人命的交易,就在这深宫陋室的阴影里,无声地敲定。
绘芳的命运,如同风中残烛,已被彻底掐灭。
而她们,则在这冷酷的抉择中,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与性命。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仿佛要将这深宫里所有的算计与罪恶都吞噬殆尽。
兰茵看着漱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极快地向上勾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敛去,换上沉痛肃穆的神情:
“只不过……姑姑,这事虽定了案,您恐怕还得受些责罚。”
漱晴无力地摆摆手,语气带着认命的疲惫:
“这屎盆子终究是扣在我头上了,怎么甩也甩不干净的。”
“甩不干净?”
兰茵冷笑一声。
“姑姑不妨细想想,这事最大的责任究竟该落在谁头上?”
她刻意停顿,暗暗觑着漱晴的神色:
“那夜主子爷沐浴完毕,负责清点、收纳贴身衣物的……是谁?”
漱晴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想:“是……缀霞?”
“正是!”
兰茵猛地一拍手,转而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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