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雪那心虚的样子,绾樱哪有不明白的,郎中此言一出,绾缨连忙阻止,脸上故作镇静,语气里却带着急切:
“大人,还请三思。御膳房总领可是朝廷官员,不是太监宫女和没品没阶的包衣,由着咱们呼来喝去。慎刑司虽有稽查内务之责,但贸然传唤品级官员过堂问话,于礼不合,怕是有僭越之嫌。塔布鼐若因此动怒,以为大人轻视其位,怕是……”
她没言明,慎刑司郎中已心领神会。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掌管紫禁城膳饮内务的御膳房总领。
区区慎刑司郎中还真不敢招惹,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御膳房总领可是上达天听的重要位置,他若对慎刑司郎中心生不满,只需在御前轻描淡写提上一句,那乌纱帽可就不保啊。
慎刑司郎中一脸为难,颇为踌躇。
方才因令窈质问而激起的决断,瞬间被现实的顾虑所取代。他眉头紧锁,目光在绾缨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地上神情各异的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绾缨见状,心中稍定,暗暗松了口气。
不动声色地将含雪往身后按了按,递过去严厉警告的眼神。
含雪立刻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令窈眼见郎中动摇,暗道不好,怕是要误事。
她忽的想起果酱凉糕那次,塔布鼐推了别人出来顶包,由此可见是个奸诈狡猾,心思深沉之人。不怕人多想就怕你不想,想的多了,顾略就多,顾略一多就不会视而不见,反而怕别人误事,势必是要亲自来,以防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如此想,令窈忙道:“大人若觉传唤塔布鼐不便,奴才斗胆另有一议。可否烦请大人遣人,往御膳房总领处知会一声,只请塔布鼐指派一位经手此次武夷白露贡茶发放的管事前来回话即可。如此,既不失礼数,亦能查明真相,大人以为如何?”
慎刑司郎中眼前一亮,这提议既顾全了塔布鼐的颜面,又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可谓两全其美。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连连点头:
“嗯!此言甚妥!来人!”
他不再看绾缨,直接对堂下番役下令:
“速去御膳房处禀明,就说慎刑司查案,需请一位经手武夷白露贡茶发放、与御茶房对接的管事前来问话,请卫总领行个方便,指派一人前来协助。”
名番役应声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含雪连忙扯了扯绾缨的衣袍,绾缨被她扯得身形微晃,心中又惊又怒,却也无法当众发作。
奈何令窈提议合情合理,绾樱那张嘴张张合合,也没找出借口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番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外。
令窈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稍稍松弛,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她望向那紧闭的门帘,等待着她意料之中的人到来。
窗外,雪后初晴的天光,透过窗棂,在地砖上精准的切割出一块块明亮的的光斑。
令窈扫了含雪姐妹一眼,嘴角笑意一晃而过。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呢。
屋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彼此各怀心思。
慎刑司郎中看着堂下三人,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事恐会闹大。
他在思量在忖度,企图在波澜里找到一丝契机,能让自己摘得干净,不得罪人。
时间一下子拉得很长,不知过了多久,门帘一动,来的却是塔布鼐。
含雪顿时大惊失色,将脸死死埋在绾缨身后,再不敢露出来。
塔布鼐依旧是那副圆滑世故的模样,脸上挂着一贯有的客气温和笑容,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串个门。
目光在堂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不留半分痕迹。只是在掠过郎中珠隆阿时,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轻蔑。
随即堆起笑容:“我说珠隆阿老弟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你这慎刑司的差事,当得是越发勤勉了,旁人一句御膳房的事儿,你就巴巴地要传我的人,那要是有人提一句主子爷的事儿,你是不是还要去请主子爷过来,给你断断案呐?”
珠隆阿被这夹枪带棒的话刺得脸色骤变,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慌忙从主位上起身迎下台阶,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连连拱手作揖:
“哎呦,总领啊,您这话可折煞下官了,下官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对旁边的番役厉声呵斥:
“混账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总领大人看座,上茶。”
他转过身,对着塔布鼐点头哈腰,语气卑微:
“总领息怒,息怒。下官绝无传唤之意,只是此案涉及贡茶发放数目,下官想着,请总领手下一位经手此事的管事前来问个明白,也好尽快结案,怎敢劳烦总管您亲自跑一趟啊。”
塔布鼐眼皮都没抬一下,径自走到番役搬来的圈椅前,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袍下摆,这才施施然落座。
接过番役奉上的热茶,却并不喝,只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也不看慎刑司郎中珠隆阿,嗐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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