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暮色如同泼墨般浸染了紫禁城的天际。
宫道两侧,一盏盏宫灯次第点亮,橘黄烛火渐渐晕染开来,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在渐深的夜色中蜿蜒流淌,勾勒出宫殿巍峨的轮廓。
天穹四野晚霞余烬,也彻底湮灭在深沉的夜幕里。
叠翠看了看窗外,一脸急色。她站起身,对令窈道:
“我得赶紧去昭仁殿收拾床铺,时辰耽搁不得,晚了映云该发火了。”
她匆匆福了福身,“我先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令窈含笑点头:“姐姐快去忙吧。”
叠翠掀帘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廊下。屋内只剩下令窈和沁霜两人。令窈立刻问道:
“小双喜他怎么样了?”
沁霜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捂着嘴,肩膀微微耸动,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摆摆手道:
“你放心,放心。那小子,命硬着呢!虽然确实是跌进了泄洪沟里,可那沟浅得很。他也就是蹭破了点皮儿,连块青紫都没有。”
她凑近令窈,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狡黠:
“那满脸的血……嘿嘿,都是假的。是御膳房里要扔的鸡血鸭血,我偷偷弄了点,给他糊了一身!就是为了让含雪那帮人看了,以为他真被下了死手,好放下戒心。”
说到这里,沁霜懊恼地嘟起嘴,皱着小鼻子:
“你是不知道,为了弄这点血,我差点没被御膳房那几个庖厨给骂死。那可是他们留着做血豆腐、毛血旺的下脚料,是他们自个儿偷偷留着打牙祭的好东西。结果全被我给顺走了,他们气得直跳脚,说我糟蹋东西。”
令窈想象着御膳房庖厨们跳脚的样子,再想想小双喜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方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笑过之后,令窈又想起慎刑司大堂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好奇地问:
“那他嘴里喷出来的血沫子,还有那几颗断牙,又是怎么回事?看着也太真了。”
听她这么问,沁霜脸上的笑意更盛,眼睛亮晶晶的,得意道:
“这个呀,那可就全凭赵婆子的‘鬼斧神工’了!”
她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描述:
“赵婆子那手可巧了,她用白面混着糯米粉,捏了几个小疙瘩,做得跟牙齿形状一模一样。再用红曲米水染上点颜色,看着就跟真牙似的,塞在小双喜嘴里,让他含着。那血沫子,就是鸡血混着口水呗。”
沁霜模仿着小双喜当时的模样,苦着脸道:
“你是没瞧见小双喜回来那副惨样。他跟我抱怨,说那慎刑司的主事问话忒慢!他在那儿趴着,嘴里含着那腥气冲天的鸡血,还有那几个黏糊糊的面疙瘩,恶心得他直翻白眼。
他原想着含含糊糊说几个字就完事,谁知道那味道实在太冲了,他一个没忍住,‘噗’地一下就全喷出来了。当时他自己都吓傻了,生怕露馅,赶紧往地上一趴,装死!大气都不敢喘。”
沁霜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好在那个慎刑司的主事估计也被那惨状唬住了,又经你那么一打岔,没细看,也没多问,要不然可就真穿帮了。”
令窈听着这惊险又滑稽的经过,想象着小双喜趴在地上装死,心里七上八下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后怕,当真是哭笑不得。
沁霜笑够了,又想起另一个人,叹口气道:
“本来啊,是想让二门子也去的。那小子力气大,看着也唬人。谁知道……唉!这傻孩子!干什么都傻里傻气的!让他装死,他趴在那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还偷偷喘大气。
差点没把我气死,没办法,只能临时改了主意,把他塞回床上,裹得严严实实,装成重伤昏迷的样子。”
她说着,脸上又浮现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为了这个,可把赵婆子给憋坏了!她那性子,你知道的,最是憋不住话。只要她一咳嗽,或者想说话,李婆子那眼风就跟刀子似的唰地一下就扫过去,吓得赵婆子一个激灵,赶紧把话咽回去。
一直憋到审完案子,回到御茶房,她才嗷一嗓子喊出来,开始在那里大说特说。”
沁霜一想到赵婆子那憋屈的样子,伏案笑的花枝乱颤。
令窈也被她这生动的描述逗得前仰后合,捂着嘴笑个不停。
沁霜笑的伏在炕桌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捂着肚子直喘。她抬手擦着眼角的泪花,指尖无意间触到袖袋里硬物,猛地一拍脑门:
“哎呦!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她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令窈:
“喏,这是栖芷昨晚熬夜给你做的冻疮膏。你试试看,万一有效果呢?她精通药理,用的都是温和的草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令窈又是感激又是心疼:“她好不容易存的药材,都浪费到我身上了,等明年她放出宫,我可要好好送一送。”
提到“放出宫”,沁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
“栖芷她原本是把你当个好苗子来栽培的。她想着,你性子沉稳,又肯学,若是能接她的班,留在御茶房掌药,总比敬事房或者太医院硬塞些不知底细的人来强。她不太愿意把自己那身本事,教给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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