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晃神之际,便听见长街上一阵喧闹,小双喜贴着门往外看见,只一眼就回头对大家做噤声,蹑手蹑脚走到令窈跟前打个千儿:
“主子,奴才瞧着好像是惠嫔抱着六阿哥出来呢。德嫔身边的采苹跟着送出广生左门,眼眶都红了。”
翠归听他这般说,也上前几步,猫在门后看,待似是惠嫔仪仗起轿声音才转身回来,叹息一声:
“真是可怜,惠嫔也是这么早就接过去,一点情面也不留的。”
小双喜接道:“惠主子生了两个皇嗣,虽只剩下一个大阿哥,但也算是有生养经验。在旁人看来,由她接手照料,总比交给德主子这样生产后又身子不爽利的生母要稳妥些。”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又能比生母自己照料更尽心竭力呢?旁人初时或许新鲜,时日久了,若孩子哭闹难带,怕是难免心生厌烦。”
令窈蹙着眉,以己度人,不免站在德嫔角度看。
众人知她心病在身,也不好再说。
母子分离是后宫妃嫔必要经历的一道坎,等年岁到了,抚养别人孩子就是了,饶是令窈得宠在这上面怕也是一视同仁跟别人一样。
令窈午膳也没用几口,只喃喃低语,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若是能生个公主就好了,就像荣嫔那样可以养在自己身边,母女团圆,享受天伦之乐……”
这愁绪一直到七月孟秋之末,仲秋之始,天由热转凉,令窈在寅时发动,巧的是玄烨因战事歇的太晚怕惊到令窈,宿在弘德殿。
待赶来时,令窈已经进了产房,屋子里满满一地人,哀嚎声不断,间或夹杂着栖芷的冷静指挥。
“沁霜,你能镇得住场子,你进去看看,要是稳婆或是太医不尽心,你只管来告诉朕。”
沁霜早就眼巴巴看着屋子里,听见玄烨这番吩咐,连接旨都忘了,急忙绕过太医走进去。
玄烨被拦在产房外,听着里面痛呼只觉得心如刀绞。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负着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步伐又快又急,早已失了平日的沉稳。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心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指尖微颤。朝候在门口的梁九功挥挥手:
“去,传朕口谕,明日所有政务延至午后商议,任何人不得来乾清宫打扰!”
“嗻!”
梁九功深知此刻轻重,连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传令。
那屋子里的哭喊声此时却是骤然一歇,玄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他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怎么了?怎么没声音了?栖芷,栖芷!里面怎么样了?”
栖芷掀帘快步走出来,正准备行礼却叫玄烨一把扯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快说,令窈她怎么样了?”
栖芷见他急的一头汗,双手抖个不停,不免放低声音劝道:
“主子爷保重,妇人生产原就不是一时半刻能成的事,令窈才开四指,估摸着最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方才只是阵痛间歇,令窈趁着空档蓄力呢,您别太担心。”
“两三个时辰?”玄烨心慌意乱,“那还得了?”
栖芷道:“令窈是头胎,自然慢些。”
“这样耗下去,她哪里还有力气生?”
玄烨心急如焚,向梅子招手。
“速去小厨房熬些参汤,前些日子吉林进贡的百年野山参,此时不用还等着什么时候呢?”
梅子应了一声,疾步往外走,慌得脚拌脚险些摔一跤,跌跌撞撞下去熬参汤。
栖芷拿起太医的方子细细看了看,确定没人趁机动手脚,又叫人把野山参切了薄薄参片来,取了参片回到产房。
玄烨在外间简直是坐立难安,眼见着一盆盆血水往外端着,心也跟着一次次揪紧。再也按捺不住,从椅子上嚯的站起来:
“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血?这到底是妇人生产的常理,还是有什么不妥?你们凡事不许瞒着朕,若有任何情况,必须立刻如实禀报!若是……”
他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吉利,连忙呸了几声,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招呼赵昌去堂子里祈福,祈求上苍保佑令窈平安生产。
令窈耳尖在产房里听见了,虚虚喊着:“主子爷别这么张扬,这……这不合规矩啊……”
玄烨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闻声竟几步冲到了产房门口。
候着的老嬷嬷见状,慌忙上前想拦住他,却被玄烨振臂一挥,推得一个趔趄摔坐在地,半晌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闯入血光污秽之地。
令窈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透湿,巴掌大的脸毫无血色,半阖着眼,只剩下小声哼唧。
额涅赵氏守在床边,死死抓着女儿的手,轻声叮嘱:
“还没到使劲的时候,你再忍忍,攒着力气。这时候千万别喊叫,费了心神,等稳婆说能看见头了,咱们再一鼓作气!
乖,额涅在呢,你素来身子骨结实,有力气,必定能平安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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