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遇刺的消息，如同在尚未完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后怕与愤怒，更是一场席卷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州府的雷霆风暴。
裴砚震怒。
这怒意并非形于色的咆哮，而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冰封千里的森寒。他甚至没有过多询问秦绾的安危（影已第一时间确认并回报），只是在书房中，对着悬挂的巨幅大靖舆图，沉默地站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一道道盖着首辅大印、措辞冰冷如铁的命令，从裴府发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向各方：
命令京兆尹、五城兵马司，即刻起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展开地毯式搜查，重点盘查所有客栈、货栈、车马行以及近期有陌生人员出入的民居，凡形迹可疑、无正当职业或无法说清来历者，一律先行收押，严加审讯！
命令刑部、大理寺，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案司，会同裴砚直属的暗卫系统，共同侦办此案，限期十日，必须揪出幕后主使及所有参与刺杀者！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凡有阻挠办案者，无论品级，皆可先拿下再奏报！
命令各地卫所、驻军，加强对交通要道、关隘码头的盘查，尤其是对携带兵器、弩箭等违禁物品的人员和车队，格杀勿论！同时，严密监视所有已知的、与白莲社有过牵连的江湖帮派、地方豪强，一旦发现异动，立刻镇压！
命令户部、工部，协查弩箭制式、毒药来源，追查所有相关物资的流向！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以京城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急速蔓延。裴砚动用了手中几乎所有的明暗力量，展现出了这位帝国首辅真正冷酷无情的一面。他要的，不仅仅是找出凶手，更是要以此次刺杀为由头，将白莲社及其关联势力，连根拔起，彻底碾碎！
京城之内，瞬间风声鹤唳。大队的兵丁衙役日夜不停地穿梭于大街小巷，盘问声、呵斥声、偶尔的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无数人被从睡梦中拖起，投入大牢。平日里那些藏污纳垢的灰色地带，被粗暴地撕开，暴露在阳光（或者说，是血色的火光）之下。
秦绾并未阻止裴砚的雷霆手段，相反，她冷静地提供了更多线索。她召来了侯小乙和负责商业情报网络的心腹。
“弩箭的制式，虽然做了伪装，但箭杆的木材是南疆特有的铁木，箭头淬炼的手法，带有军工匠作的痕迹，绝非普通江湖势力所能拥有。”秦绾分析道，“毒药是混合型的，其中一味主药‘碧磷砂’，产量稀少，只掌握在几个西南大土司和……前靖王府的药库里。”
她看向侯小乙：“动用所有商路关系，查近三个月内，南疆铁木和碧磷砂的流向，尤其是流入京城及周边地区的。重点查那些看似正常、但数量或交易对象有异常的记录。”
“是！”侯小乙领命而去。
“另外，”秦绾目光锐利，“查一查最近京城及周边，有哪些赌场、妓馆、地下钱庄，突然有大笔来路不明的资金流入或流出。白莲社要维持如此庞大的死士网络，资金消耗巨大，不可能毫无痕迹。”
双管齐下，官方的暴力清剿与隐秘的商业情报侦查同时进行。
效果是显着的。
不过三日，刑部便在一处被查封的、原靖王名下的别院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密室，里面不仅藏有大量制式兵器、弩箭，更有一些未来得及销毁的、与白莲社联络的密信残片，以及几套与刺杀当晚黑衣死士穿着类似的夜行衣！
几乎同时，侯小乙那边也传来了突破性进展。他手下的一个掌柜，在核对一批从西南运来的药材账目时，发现有一批标注为“普通铁矿”的货物，重量和体积与实际的铁木极为相似，而接收这批货物的，是一家早已关闭多年的皮包商号，但其最后资金流向，却隐约指向京城西市一家看似普通的绸缎庄！
影亲自带人突袭了那家绸缎庄。庄内人员似乎早有准备，激烈抵抗，最终全部被格杀，无一活口。但在庄子的地窖里，他们找到了尚未用完的碧磷砂，以及大量金银和几封加密的文书！
破译文书需要时间，但现场的发现，已经将线索清晰地串联起来——靖王倒台后，其部分残余势力与白莲社勾结，由白莲社提供人员和部分支持，利用靖王遗留的资源和渠道，策划并实施了这次刺杀！
“果然是他们！”裴砚看着呈报上来的证据，眼神冰冷如刀，“看来，对靖王余孽的清理，还不够彻底。”
“不止如此。”秦绾指着那几封待破译的文书，“我怀疑，这不仅仅是报复。白莲社选择在此时动手，更深的目的，是想搅乱京城，破坏新政推行，为他们自己争取喘息和重新布局的时间。”
她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几个方向：“靖王倒台，他们在朝中的保护伞没了，北疆的阴谋也被挫败，海外寻药之路被我们掌握。他们需要新的突破口，需要制造混乱，转移我们的视线。刺杀我，若能成功，自然最好；若不成，也能逼我们大动干戈，让他们看清我们手中的力量分布和反应速度，同时……可能也是在试探，朝中是否还有其他人，与他们暗通款曲。”
裴砚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那幅描绘着万里江山的舆图。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看个清楚。”裴砚的声音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与杀伐，“看清楚了，也好死得明白。”
他下令，清剿行动继续，力度不减反增！同时，加强对朝中所有官员，尤其是与靖王有过往来或对新政持反对态度官员的监视。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影那边终于传来了文书破译的关键信息。
其中一封文书的末尾，用极其隐晦的暗语提及了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
“三日后，子时，西郊，落霞坡，验‘新茶’。”
“新茶？”秦绾蹙眉。
“可能是新的合作者，也可能是……新的阴谋。”裴砚眼中寒光一闪，“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顺藤摸瓜，将潜藏更深的敌人，一并揪出的机会！
三日后，子时，西郊落霞坡。一场新的较量，在无声的暗夜中，悄然布下。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即将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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