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的血腥气尚未在鼻尖散尽,秦绾已押着那前朝老郡王及几名活口,连夜返回皇城。天色微熹时,人马抵达宫门,早有裴砚派出的心腹接手后续事宜,将人犯秘密关押,严加看管。
秦绾直奔养心殿,一夜奔波厮杀,她鬓发散乱,衣袂染血,却掩不住那双清亮眸子里的锐利与疲惫。踏入殿内,只见裴砚已起身,正立于窗前,晨曦透过窗棂,为他清瘦的身形镀上一层浅金。听到脚步声,他倏然转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一遍,见她虽显狼狈,却无新增伤痕,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几分。
“人带回来了,暂押暗牢。”秦绾走到他面前,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对方在南苑埋伏了不少人手,武功路数诡异,不像寻常江湖势力。”
裴砚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辛苦了。”他没有多问过程,只道:“先去梳洗歇息,审问之事,稍后进行。”
他的关心简洁却切实。秦绾心头一暖,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却听他再次开口。
“可有受伤?”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目光在她染血的衣袖上停留一瞬。
秦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是些溅上的血点,并非她自己的。“无碍,都是别人的。”她答道,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切的担忧。
四目相对,殿内一时寂静。晨曦流淌,将两人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历经一夜生死搏杀,此刻这般平静的注视,竟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潮起伏。
秦绾脸颊微热,率先移开视线,低声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待她梳洗整理完毕,重新回到偏殿时,裴砚已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南苑之战的简要记录和那老郡王的卷宗。孙院正刚为他请过脉,叮嘱了几句不可过度劳神,便退下了。
“那老郡王,名为李虔,是瑞王祖父的幼弟,生母卑微,性子懦弱,当年卷入巫蛊案证据确凿,先帝念其并无大恶,只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裴砚将卷宗推至她面前,“一个被圈禁三十年、与世隔绝的老朽,‘烛龙’为何要大费周章劫他?”
秦绾坐下,拿起卷宗快速浏览:“或许他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又或者,他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即刻提审。”裴砚决断道,“我与你同去。”
秦绾一怔,看向他:“你的伤……”
“无妨。”裴砚站起身,虽依旧清瘦,但步履已稳,“有些事,需得亲耳听听。”
暗牢阴森潮湿,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跳跃。李虔被单独关在一间狭小的囚室内,蜷缩在角落,花白的头发散乱,眼神浑浊,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之中。
裴砚与秦绾并未进去,只隔着铁栏观察。狱卒试图问话,李虔却只是瑟瑟发抖,语无伦次。
“没用的,吓破胆了。”秦绾蹙眉。
裴砚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打量着李虔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忽然,他注意到李虔那双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抠弄着身下稻草,指尖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看他的手。”裴砚低声道。
秦绾凝神看去,只见李虔的食指,正极其轻微地、一下下地,在稻草上划着什么。那动作隐蔽而持续,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那是一个字!一个反复书写的字!
秦绾瞳孔微缩,仔细辨认那模糊的笔画——那是一个“庚”字!
庚?天干第七位?还是……另有所指?
裴砚眸中寒光一闪,立刻对狱卒下令:“搜他身!尤其是口腔、发髻、指甲缝!”
狱卒领命进去,不顾李虔微弱的挣扎,仔细搜查。果然,在其散乱的花白发髻中,摸出了一小卷被油纸包裹、塞在发根深处的薄绢!
薄绢被呈上,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扭曲,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恐惧下写就:
“庚辰年腊月,西苑鹿台,子时,烛龙归位,血祭……以……启……”
后面的字迹被污迹染透,难以辨认。
庚辰年腊月?西苑鹿台?烛龙归位?血祭?!
秦绾与裴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这薄绢上的信息,与之前玉锁中暗格薄绢上的“癸亥年腊月,西郊皇觉寺”何其相似!都是腊月,都是隐秘地点,都与“烛龙”相关!只是时间推后了数十年,地点也从皇觉寺变成了皇家禁苑西苑的鹿台!
“血祭……以启……”裴砚盯着那模糊的字迹,声音冰冷,“他们想用血祭,开启什么?或者说……迎接什么?”
“那个失踪的男婴……”秦绾心头泛起寒意,“难道他们想用他……”
“极有可能。”裴砚目光森寒,“瑞王正统血脉,对前朝余孽而言,无疑是‘归位’的最佳象征,也是血祭的最佳祭品!端妃送来的锦囊,指向东南,宗人府……如今看来,恐怕不是指向宗人府本身,而是指向被关在宗人府、可能知晓此秘辛的李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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