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不是深秋的凉,而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
阿箩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四肢百骸,耳边是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还有周围宫人麻木又带着一丝快意的窃窃私语。
……她不是已经被打死了吗?
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糊着陈旧窗纸的椽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劣质炭火气。
这是……她在掖庭宫的那间最低等宫女住所?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身体,却并无想象中的剧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瘦小,粗糙,带着冻疮,但完好无损。不是那双被杖毙后软塌塌、布满青紫的断手。
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屋里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稚嫩、苍白、写满惊惶的脸。大约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她刚入宫不久时的样子。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恨意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想起来了。
今天是冬月初九。距离她被那位宠冠后宫的丽妃娘娘寻了个由头,活活杖毙于庭前,还有整整三个月。
就因为她在洒扫御花园时,不小心撞见了丽妃身边的大宫女与侍卫私会递送东西!她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却不知早已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三个月,她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灭口的命运。
冷。好冷。
比前世被打死时还要冷。
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重生一次又如何?她依旧是个最低等的洒扫宫女,无钱无势,命如草芥。丽妃想要捏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能怎么办?再去死一次吗?
不。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凭什么她就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烂掉?
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厉,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那些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同屋的另一个宫女春草端着个破盆进来,看到她坐在镜前,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哟,醒了?还以为你冻死过去了呢。醒了就赶紧起来,张嬷嬷刚才说了,西苑那边的雪扫得不干净,惹得丽妃娘娘不痛快,罚咱们掖庭今天所有人都去重扫,扫不完不准吃饭!”
丽妃!
听到这个名字,阿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春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顾着自己抱怨:“真是倒霉催的!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咱们下人撒气!这大冷天的……”
阿箩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春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今天有些反常,若是平时,早该吓得哭哭啼啼了。但也懒得多想,自顾自放下盆,搓着手跺脚取暖。
阿箩默默地穿上那件根本抵不住寒风的破旧棉袄,跟着春草走出屋子。
掖庭宫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宫女,个个缩着脖子,脸冻得通红,在管事张嬷嬷尖利的呵斥声中,拿着比人还高的扫帚,开始清理积雪。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阿箩机械地挥动着扫帚,前世临死前的恐惧和此刻刺骨的寒冷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击垮。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重蹈覆辙。
可是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
“哎哟!”她惊呼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里,扫帚也飞了出去。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张嬷嬷阴沉着脸快步走过来,手里的藤条毫不客气地抽在阿箩身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作死的小蹄子!笨手笨脚的!还不赶紧起来!耽误了娘娘的事,仔细你的皮!”
阿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被抽到,而是摔得太重。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寒冷和恐惧,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磨蹭什么!装什么娇小姐!”张嬷嬷见她动作慢,又是一藤条抽过来,这次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胳膊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
阿箩咬紧了嘴唇,把痛呼咽了回去,眼底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层水汽。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种熟悉的、任人宰割的屈辱感。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铁链拖地声由远及近。
几个穿着脏污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短褐的男人,拖着几辆运污物的板车,低着头,沉默地从掖庭宫外的甬道经过。
是“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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