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之在此。”
这平静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护城河畔凝重的夜色,也劈中了河滩上每一个劫后余生之人的心脏。
顾允之!那位名动京城、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裴琰和秦莽等人脸上的警惕瞬间转为惊愕,随即又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希望与审视的复杂情绪。他们死死盯着对岸那个端坐马上的身影,试图透过朦胧的夜色看清他的真容,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阿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顾允之的名字她自然听过,那是百姓口中的“顾青天”,是能止小儿夜啼的贪官克星。但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刚正不阿吗?他真的会相信他们这些“逃犯”、“罪奴”的话吗?还是说,这又是另一个陷阱?
对岸的骑士们沉默如山,唯有火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映照着他们冰冷的甲胄和肃杀的眼神。
那自称顾允之的人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他轻轻一挥手。
身旁一名骑士催马向前几步,举起一块令牌,对着河面沉声道:“大理寺办案!此乃顾大人手令!对面何人?为何深夜在此?身上血迹从何而来?”
声音洪亮,带着官府的威严。
裴琰与秦莽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秦莽微微点头,示意对方阵型严谨,气息沉凝,不像宵小之辈,而且刚才那一箭确实是救了秦莽的命。
裴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卑职裴琰,原北疆镇远军昭武校尉!身后这些,是黑风峡一役幸存将士及宫中受冤义士!我等身负关乎国本、涉及皇子血案之重大冤情与铁证,遭奸人追杀,不得已冒死突围,欲寻大人陈情!望大人明鉴!”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对岸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持弓的首领——顾允之,微微抬手,止住了身边似乎想要呵斥的骑士。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裴琰等人狼狈却坚毅的身影,尤其是在裴琰那身破损的北军制式软甲和秦莽等夜不收身上特有的、无法伪装的煞气上停留了片刻。
“黑风峡……”顾允之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随之更加凝滞了几分。他显然深知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惨烈和疑云。
“尔等所言之事,干系重大,空口无凭。”顾允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慎,“证据何在?”
裴琰毫不犹豫,从贴身处取出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浸了水却依旧完好的暗紫色木匣,高高举起:“证据在此!内有鸦羽箭镞、私调兵符及赵无庸亲笔投名状!皆是从宫中珍玩库废料房拼死所得!”
对岸的顾允之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了那个木匣。他身边几名显然是心腹的骑士也微微骚动,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呈上来。”顾允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名骑士翻身下马,涉入冰冷的护城河,快速来到裴琰面前,接过木匣,检查无误后,又迅速返回对岸,将木匣恭敬地呈给顾允之。
顾允之并未下马,就着火把的光,仔细查验了木匣的外观和锁孔,然后同样用一根细铁丝轻易地打开了锁扣。
他仔细查看了里面的鸦羽箭镞和半块兵符,最后拿起那封火漆密信,捏了捏,并未立刻拆开,而是将其重新放回,盖上了盒盖。
整个过程,两岸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空气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良久,顾允之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对岸的裴琰等人,这一次,那目光中多了几分沉凝和决断。
“裴校尉,秦队正,还有诸位义士。”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河面,“你们所带来的证据,确实骇人听闻。本官信你们所言非虚。”
一句话,如同春风化冰,瞬间让裴琰、秦莽等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大半!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涌上心头,几个铁打的汉子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路的逃亡、牺牲、屈辱……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些许的认可和希望!
“然,”顾允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正如尔等所知,此事牵扯之广,背景之深,远超想象。赵无庸不过马前卒耳。仅凭此匣,或可扳倒一鹰犬,却难动其身后之豺狼虎豹,更恐打草惊蛇,令元凶湮灭更多证据,甚至反咬一口。”
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尔等如今身份敏感,皆是‘戴罪’之身,一旦露面,必遭疯狂反扑。本官纵然有心,亦难以在明面上公然庇护。”
刚刚升起的希望仿佛又被冷水浇下。裴琰急切道:“那大人之意……”
“信任。”顾允之吐出两个字,目光沉静却带着强大的力量,“你们需要信任本官,将此匣交由本官。本官需要时间,以此为契机,暗中布局,串联可信之同僚,收集更多旁证,等待最佳时机,务求一击必中,将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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