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才好。”
“他若造不出来,这出戏,反倒没法唱了。”
孙茂才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汤全话中的意思。
汤全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你以为,相爷要的,是他造不出弓来吗?”
“不。”
汤全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耳边吐信。
“相爷要的,是他的命。”
“弓,只是那把取命的刀。”
“这把刀,他亲手铸成,亲手递过来……岂不更好?”
轰!
孙茂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
从一开始,相爷的目标,就不是那把弓!
无论成与不成,沈惟,都必须死!
成了,便用这成功的果实,做成最毒的毒药,灌进他的嘴里!
“叔父……英明!”孙茂才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与后知后觉的兴奋,而微微发颤。
“英明?”汤全冷笑一声,“你若是真懂,就不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跑来哭丧了。”
他俯下身,那张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的、工具般的狠毒。
“你回去。”
“按原计划行事。”
孙茂才的呼吸,瞬间一滞。
“验收之日,朝廷百官,兵部、殿前司,都会派要员观礼。”
汤全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冰锥,狠狠砸进孙茂才的耳朵里。
“你要让这张弓,在那一天,出点‘意外’。”
“……意外?”孙茂才喃喃重复,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官袍。
“对,意外。”汤全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比如,弓臂的材料,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断裂。”
“再比如,那精巧的机括,在上弦的时候,突然崩坏。”
“总之,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沈惟献上的,不过是一件华而不实、不堪大用的废物!”
“如此一来,便是欺君罔上,监管不力之罪!”
这,是原本的计划。
是让沈惟身败名裂的阳谋。
孙茂才连连点头:“侄儿明白!侄儿一定办好!”
“不。”汤全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比刚才更加浓郁的寒光。
“这,只是下策。”
“既然他能把弓造出来,还能引得那些老工匠如癫如狂……说明此物,确有不凡之处。”
“那么,我们的计划,也要改一改。”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孙茂才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若有机会……”
汤全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
“……就让这‘意外’,闹得更大些。”
“比如,让那机括,在最关键的时候,‘失控’。”
“让那支本该射向靶子的箭……”
他顿住了。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孙茂-才,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射偏。”
射偏?!
孙茂才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验收之日,能到场观礼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那靶子的方向,必然是与观礼台遥遥相对!
箭矢射偏……
若能“误伤”那么一两位兵部前来观礼的大人……
不!
汤全的意思,绝不止于此!
他要的,不是误伤!
他要的,是让那支箭,射向那个不该射的地方!
射向……龙椅的方向!
这是……
这是要直接把“行刺君上”的惊天大罪,死死地栽在沈惟的头上啊!
这一刻,孙茂才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杀招。
釜底抽薪!
不,这比釜底抽薪更狠!
这是要连人带锅,连灶带房,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叔……叔父……”他的牙齿在剧烈地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这……这……万一……”
“没有万一。”
汤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缓缓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办好了,你在军器监的位置,相爷必定保你再往上走一步。”
“若是……办砸了……”
汤全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恐惧。
孙茂才瘫软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踏进这间偏厅开始,他就已经被绑上了汤相这辆疯狂的战车。
“侄……侄儿……”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那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金砖上。
“……明白。”
“侄儿……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
汤全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转身走回长案后,重新拿起了那支狼毫笔,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掀翻朝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孙茂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偏厅。
他踉跄着,走出宰相府那厚重的大门,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只有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彻骨的冰寒。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在身后的府邸。
门楣上“宰相府”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噬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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