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夜没再追问,只是缓缓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那处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灵儿指尖发颤。他转身去寻药箱,玄色衣袍扫过床沿,带起一阵清冽的松香。
铜制的药箱放在墙角的矮几上,锁扣是只展翅的银蝶,他抬手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冥夜从暗格里取出瓷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倒出些乳白的伤药在掌心,又抽了卷雪色纱布,动作轻得像在摆弄稀世的瓷器。
“伸手。”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裹着安抚的意味。
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那只擦伤的手。手腕内侧有道浅浅的红痕,是方才被他攥出来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粉,像条羞怯的小蛇。
她指尖微微蜷着,眼帘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嫌弃,更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失了分寸的糊涂姑娘。
残余的药力还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让她指尖发颤,却死死咬着唇,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像怕惊扰了这屋里的静谧。
萧冥夜拿着沾了药汁的棉签,轻轻点在她手腕的红痕上。药汁带着点清苦的凉意,触到破损的皮肤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灵儿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立刻停了动作,指腹轻轻按着纱布边缘,一点点将伤口裹好。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擦过她细腻的皮肤时,像羽毛扫过心尖,痒得她差点缩回手。纱布的松紧度拿捏得刚好,既不会勒得疼,又能稳稳护住伤口,最后系的结是朵小巧的蝴蝶结,透着几分难得的细致。
“忍忍,明天就不疼了。”萧冥夜帮她理了理散开的袖口,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眼底泛起一丝柔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他没戳破她的倔强,只是收拾好药箱,将银蝶锁扣扣好,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拉过床尾的薄毯,盖在她身上。毯角绣着的兰草,是他前几日亲手补的,针脚虽不算精致,却格外认真。
长夜漫漫,烛火在黄铜烛台上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灵儿躺在床上,明明浑身还有些燥热,
她攥着锦被的手指泛白,睫毛在眼下投出簌簌发抖的阴影。
方才那阵心慌意乱像潮水般漫过心口,至今还在四肢百骸里晃荡。他身上的松香混着药草的清苦,顺着呼吸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得她心跳乱成一团缠死的线,每跳一下都带着隐秘的灼痛。不敢闭眼,怕一睁眼就忘了分寸,怕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顺着夜色爬出来,变成连自己都唾弃的荒唐。
萧冥夜就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半边脸上镀着层冷玉似的光。
他不说话,只偶尔倾身,替她把滑到肩头的被角掖回去。指尖碰到锦被时会轻轻顿住,像怕惊扰了什么,随即又极轻地收回,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暖意。
案上的烛火跳了跳,他便起身取过凉帕子,在烛火上方慢慢烘着。帕子上的潮气遇热化作白汽,带着淡淡的艾草香。等帕子凉透了,他才走过来,动作轻得像一片云,用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薄汗。
冰凉的触感漫过皮肤,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寸许,却又在他指尖不经意擦过鬓角时,猛地攥紧了被角。
烛花爆出火星时,他总会及时抬手,用指腹轻轻碾灭,碎屑落在他掌心,像捏碎了一小捧星光。整个夜里,他没说一句话,可那沉默里藏着的妥帖,却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安心。
她偷偷睁眼看他,见他正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格外柔和。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说有位守护神,会在夜里守着迷路的孩子,不说话,只默默挡开所有风雨。
心口的乱线像是被这沉默浸软了些,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的水汽轻轻落在枕上。或许,就这样也很好。
萧冥夜看着她强撑着清醒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唇角紧抿着,连睡梦中都带着点紧绷。
他心底的念头愈发清晰。十五岁,确实太小了。她的眉眼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身形纤细得像株刚抽条的柳,经不起这样的情动与折腾。真要发生什么,只会伤了她。此事一旦开始,便如燎原之火般一发不可收拾,总要等她再大些,等她的眉眼长开,等她的心智更定,等她的身心都能承受这份情意,他才能真正卸下所有隐忍,将她妥帖地护在怀里,再不用顾虑分毫。
天快亮时,窗纸泛起鱼肚白,灵儿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睫毛不再颤抖,呼吸也渐渐平稳,像只终于找到安稳巢穴的小兽。
萧冥夜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她睡梦中渐渐舒展的眉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发丝柔软得像上好的云锦。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晨露能听见:“再等等,等你长大。”
窗外的第一缕晨光穿过窗棂,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映出他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像藏了整片星空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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