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桂花那日,天刚蒙蒙亮,晨露还凝在竹篱笆的尖上,萧冥夜已提着竹篮立在院外。
竹篮沿儿缠着圈新割的麻绳,是他昨夜特意找出来的,这样装桂花才不会漏。灵儿梳着半散的发,发梢沾着点晨露,跑出来时带起阵轻快的风,手里攥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温热的香气混着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踮脚往他手里塞:“师父先垫垫,刚出锅的。”
桂花糕上还冒着细白的热气,甜香钻进鼻腔时,萧冥夜的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温温的,像揣了颗小太阳。
他没应声,只低头咬了口,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芳在舌尖化开,眼角眉梢便悄悄软了些。
后山的桂树长得比人高,枝桠斜斜探向晨光里,缀满了金粟似的花苞。
萧冥夜踮脚折枝时,外袍下摆扫过灵儿的鼻尖,带着清冽的皂角香——那是他昨夜用新皂角洗的衣,混着晨露的湿意,干净得像山涧的溪。
她仰头看他,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侧脸,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连下颌线的弧度都浸在暖光里,忽然觉得这画面比画谱里的工笔还好看,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师父,够了够了,再采树都要被薅秃了。”
他低头时,发间落了片小桂花,金黄金黄的,沾在墨色的发上格外显眼。
灵儿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像触到团温温的火,两人都顿了顿。
灵儿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那桂花染了色,慌忙收回手,指尖还留着他耳后的温度。
萧冥夜却忽然勾了勾嘴角,转身继续折枝,声音有点闷,却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多酿些,冬天温着喝,能驱寒。”
酿好的桂花酒封在坛子里,埋在老槐树下时,灵儿非要往土里塞张纸条。
她蹲在地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举着剑,剑穗画得格外长。那是萧冥夜常佩的那柄;一个捧着酒坛,裙摆画得像朵绽开的花,分明是她自己。
萧冥夜凑过来看时,嘴角绷不住地扬,却故意板着脸:“画得什么鬼东西,这剑穗哪有这么长?”
“怎么不像?”灵儿不服气地戳戳画里举剑的小人,指尖点在纸页上,带着点娇憨的认真,“你看这剑穗,跟你那柄一模一样!”
他没再反驳,只在她转身去搬石头压土时,悄悄把纸条往深处塞了塞,像藏了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泥土盖上去时,他仿佛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那纸条一起,落进了踏实的暖意里。
秋深时,灵儿的梦魇渐渐少了。只是每逢阴雨天,窗纸被雨敲得哒哒响,萧冥夜还是会搬竹榻到她房里,坐在床边翻兵法。
油纸灯的光昏昏黄黄,映着他低头的侧影,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着雨声,成了最好的安神符。
她蜷在被窝里听他读兵法,听着听着就犯困,眼皮耷拉着,偶尔抬眼,总能撞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落了片轻柔的云。
见她望过来,他又慌忙移开,耳根红得像浸了新酿的酒,连带着声音都添了点不稳。
一日,灵儿练剑时踩在青苔上崴了脚,疼得眼圈都红了。
萧冥夜背着她回来,石阶上的青苔滑,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她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桂花酒香——那是昨夜试酿的新酒,混着他身上的皂角香,让人安心。
灵儿把脸埋在他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闷闷地问:“师父,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样?”
他脚步顿了顿,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点震动,震得她心口发麻,却字字清晰:“会。”
冬雪落时,桂花酒终于开封了。
萧冥夜温了酒,倒在两只白瓷杯里,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甜香漫了满室。
灵儿抿了一口,暖意从舌尖淌到胃里,甜丝丝的,带着点微醺的晕。窗外的雪下得紧,簌簌地落,把院子铺成了白毯。
他忽然从怀里摸出样东西,是支桃木簪,比上次那支更精致,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桂花,花瓣的纹路都雕得清清楚楚。
“给你的。”他递过来时,指尖有点抖,耳尖红得像雪地里的梅,“……防梦魇的。”
灵儿接过来,簪尖还带着他的体温,暖得像揣了团小炭火。
她忽然凑近,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下——像偷喝了酒的小猫,带着点微醺的胆气,转身就跑,发间的桃木簪晃出细碎的影。萧冥夜僵在原地,手捂着脸,半天没回过神,杯里的酒晃出了些,落在衣襟上,酒香混着心跳,甜得发晕。
雪越下越大,把院外的脚印都盖了。灵儿坐在窗边,摸着发间的桃木簪,簪头的桂花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隔壁传来他慌乱收拾东西的声响——许是碰倒了砚台,许是撞翻了椅子,她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成了月牙。
她知道,那些关于水鬼的阴影,那些藏在夜里的惊惧,早被这日复一日的温柔泡成了坛里的甜酒,只等岁月慢慢酿,酿出更长更长的时光,酿出一整个冬天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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