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沉重的阴霾所笼罩。往日孩童的嬉闹声、女人们编织时的闲聊声、男人们打磨石器的铿锵声,都似乎被这层阴霾吸收、消解了,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低气压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猜忌、恐惧,以及一种被压抑的愤怒。
敖,这位部落里以勇武和保守着称的狩猎队长,他的态度成了这压抑气氛的风向标。他不再掩饰对玄明及其追随者的敌意。当他与灵修派的成员在狭窄的路径上相遇时,他会毫不避讳地停下脚步,用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被迫低下头,侧身让开。他的支持者们,多是些与他一样信奉绝对力量、对未知充满警惕的猎手和战士,也纷纷效仿。他们聚在一起时,低语声如同毒蛇吐信,指向的永远是那些“玩弄诡异力量”、“引来灾祸”的灵修派。
冲突不再仅仅是目光和言语。一次,一名年轻的灵修派成员在溪边尝试引导一缕微弱的灵气,试图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恰好被敖的一名手下看见。那猎手立刻大声呵斥,称其在“施展妖术”,险些引发肢体冲突。虽然被旁人拉开,但那年轻人脸上屈辱而愤怒的红潮,以及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都清晰地表明,裂痕已深,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而那三名被禁锢在精神牢笼中的“网缚者”,则成了这场无声战争中,最沉重、也最致命的武器。他们被安置在营地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由他们的家人和灵修派的成员轮流照顾。他们终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全靠强行灌下的流质食物维持生命。他们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天空,却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活生生的、行走的悲剧,是灵网之力反噬的铁证。每一次看到他们,主营地的人们投来的目光,就不仅仅是怀疑,更添了深深的恐惧和道德的谴责。这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让玄明和他的追随者们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孤立感。他们仿佛成了部落里的“不洁者”,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在集体之外。
玄明身处这风暴的中心,身体因之前的研究反噬和心力交瘁而依旧虚弱,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内部的纷争会耗尽部落最后一丝元气,让潜伏在暗处的九黎部有机可乘。更重要的是,那三名族人的状态不能再拖延,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去尝试任何可能唤醒他们的方法。而主营地,已经无法提供这样的环境。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巡逻战士偶尔的脚步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打破沉寂。玄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部落酋长苍澜的屋舍。
屋内,一盏小小的动物油脂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位掌控部落命运的男人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墙壁上,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峦。苍澜坐在火塘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象征酋长权力的墨玉玉佩,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深了,仿佛每一道沟壑里都填满了忧虑。
玄明在他对面缓缓坐下,火光映照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泉水洗过的黑曜石,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只有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提醒着世界的运转。
良久,玄明缓缓开口,声音因疲惫和缺水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凿刻在岩石上:“酋长,情况您都看到了。”
苍澜没有抬头,只是沉重地“嗯”了一声。
“灵网之力,福祸相依。它蕴含着超越我们想象的潜能,但也伴随着同等甚至更大的危险。”玄明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剖析现实的冷酷,“继续留在主营地,内部的纷争永无休止。敖和他的支持者们不会理解,恐惧会让他们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扼杀。届时,不仅研究无法进行,我们与守护者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给九黎部可乘之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三名族人的空洞眼神:“而且……那三个孩子,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集中所有的精神和力量,去探寻唤醒他们的方法。在这里,每一声质疑,每一道目光,都是干扰,都可能让我们失去最后的机会。”
苍澜终于抬起头,看着玄明憔悴但目光如炬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挣扎:“我明白你的意思,玄明。我并非看不到危机,也并非不心痛那三个孩子……可是,分裂部落?自先祖带领我们在此定居以来,有莘氏从未经历过分裂!这……这让我如何面对历代先祖之灵?如何对得起信任我的族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作为酋长,对部落完整性的执着,以及对未知前路的深深恐惧。
“这不是分裂,酋长大人。”玄明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这是为了寻找出路,也是为了保全主体!我们离开,是将不可控的风险带离主营地,让这里恢复平静,让您和敖能继续守护部落的根基。而我们,则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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