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将那冰冷而苍白的光线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时,持续了几乎一整夜的狂暴攻势,如同退潮般骤然停止。九黎的战士们,在几声短促而诡异的骨笛声中,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迅速脱离了接触,搀扶着伤员,拖拽着同伴的尸体,有条不紊地消失在了主营地外围那依旧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林地深处。他们丢下了数十具姿态各异的尸体,其中赫然包括五具格外魁梧、皮肤依旧残留着不祥暗红色的血灵卫。这无疑是一场胜利,一场击退了强敌的防御战。
然而,主营地内,却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篝火大多已经熄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倔强地升腾,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肉体烧焦的糊味以及泥土被翻搅后的腥气,构成了一幅战后特有的凄惨图景。栅栏多处破损,扭曲的木头和断裂的藤蔓散落一地,原本坚实的防御工事变得千疮百孔。空地上,受伤的战士们躺了一地,痛苦的呻吟声、压抑的抽泣声以及巫医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交织在一起,如同沉重的挽歌。那些没有受伤的人,无论是战士还是普通族人,脸上都写满了无法驱散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更深层次的、对未来的恐惧。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会彻底崩溃。
年迈的酋长苍澜,在两名年轻战士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走在营地的废墟与伤患之间。他一夜未眠,原本矍铄的精神此刻被深深的疲惫和忧虑笼罩,皱纹深刻的脸庞显得愈发苍老。他走过一具具被整齐排列、覆盖着麻布的阵亡战士遗体前,每一次短暂的驻足,都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脊梁上。他俯身,轻声安慰着一名腹部受创、眼看就不行的年轻战士,直到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缓缓直起身,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敖如同沉默的铁塔,紧跟在他身侧。这位部落最强的勇士,此刻也是浑身浴血,皮甲上布满了裂痕和污迹,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地用布条捆扎着,渗出的鲜血已经将布条浸透。他那双往日锐利如鹰隼、充满无畏斗志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失焦,只是沉默地扫视着周遭的惨状,紧抿的嘴唇线条僵硬,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苍澜终于停下脚步,他的声音因为一夜的呼喊和心力交瘁而变得异常沙哑、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他转向敖,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敖,我的孩子,你也看到了,感受得到了……九黎的力量,尤其是那些不似活人的怪物和那些诡异的巫术,已经……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过往所有的认知和预料。再这样固守下去,我们……我们有莘氏,恐怕……”
敖的嘴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脖颈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他想反驳,想大声说我们还能战斗,我们的战士绝不畏惧牺牲!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对玄明那条“软弱”道路的鄙夷和不屑。然而,话语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身边同胞们痛苦的表情和低落的士气,像是一记记沉重的耳光,将他那些基于过往荣耀和勇武的信念击得粉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的咕噜声,最终,所有的挣扎、不甘和痛苦,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他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他内心深处同样意识到、却不愿承认的残酷事实。
看到敖的默认,苍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心,也有决断。“我们需要帮助,敖。”他语气坚定起来,“我们需要悟道岩的帮助。无论我们过去如何看待玄明和他的探索,但不可否认,他们似乎在对抗九黎那些邪门手段方面,找到了一些方法。至少,他们那种能够提前预警、甚至抵御邪术的能量护罩,对我们现在来说,至关重要!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苍澜和整个主营地的传统势力而言,无疑是极其艰难甚至堪称屈辱的。这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们过去对玄明道路的排斥是错误的,承认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固守的传统不堪一击。但作为酋长,部落的存续高于个人的脸面和固有的观念。
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和商讨。苍澜雷厉风行,立刻派出了以部落中一位德高望重、素来以公允和智慧着称的老长老“岐伯”为首的使者队伍。队伍中还包括两名善于辨识草药的巫医学徒,以及四名精锐的护卫战士。他们携带上了部落目前所能挤出的、最为珍贵的一批伤药(其中一些甚至是救治敖这样的重伤员所急需的),以及一部分本就不多的粮食储备。这份礼物,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眼下主营地自身也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无异于割肉饲鹰。这既是一次迫不得已的求援,也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更是主营地方面,主动向着那个被他们边缘化的群体,伸出的、带着沉重代价的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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