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敖在那昏暗大帐中进行的那场直面灵魂的对话,如同一次淬火,不仅没有动摇玄明的信念,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以及必须向所有人证明的核心要义。敖那沉痛的质问——“最终不都是把人变得不像人吗?”——如同沉重的警钟,时刻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深知,仅仅依靠“心盾”防御和预警灵纹这些外在的手段,不足以彻底打消像敖这样的传统派,甚至可能包括部分灵修派成员内心深处的疑虑。他必须证明,他们所探索的这条道路,其终极目的并非是为了追求力量而牺牲个体,恰恰相反,是为了在更宏大、也可能更危险的力量面前,扞卫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因此,救治那些因连接失败而意识沉沦的“网缚者”,不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去的过失、承担身为引领者的责任,或是出于内心的愧疚。它更被赋予了一层沉重的象征意义——它必须向所有人证明,个体意识在浩瀚的灵网能量中,并非注定被吞噬、被同化、最终湮灭的尘埃。它是可以被找回、被唤醒、被坚定扞卫的!那迷失在意识深渊中的自我之光,绝非毫无价值。
在剩下的三名“网缚者”中,玄明经过反复的观察与感知,选择了情况相对最稳定、也是最早陷入沉寂的“风”作为第一个深度治疗的对象。风曾是部落里有名的孝子,性格温和坚韧,对母亲极为孝顺。玄明希望,这份源于至亲的、深刻的情感纽带,能够成为唤醒他沉寂意识最强有力的“锚”。
整个过程被安排在那间经过加固、相对安静的山洞“圣地”中进行,气氛庄重而肃穆。除了玄明和处于无知觉状态的风之外,只有石虎和另外两位心志最为坚定的核心成员在场护法,以防不测。而最关键的角色,则是被特意请来的、风的年迈母亲。
救治的过程,被玄明严肃地告知,极其凶险。这并非简单的疏导或安抚,而是需要他引导自身高度凝练的意识,主动脱离相对安全的自我疆域,小心翼翼地、如同探入雷池般,深入风那早已被狂暴的集体意识乱流和共鸣之石残留能量所充斥、几乎完全沉寂的破碎意识空间。这无异于在狂风暴雨、巨浪滔天的混沌海洋中,去寻找一艘早已沉没、仅可能残存一丝微弱信号的破船。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唤醒风,连玄明自身的意识也可能被那无序的乱流卷走、同化,成为第五个“网缚者”。
准备工作细致入微。玄明让风的母亲紧挨着风坐下,握着他那冰冷而僵硬的手,用她那苍老、带着颤抖却充满不容置疑的爱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讲述着他童年、少年时期的点点滴滴,那些独属于他们母子之间的、充满温情与生命力的记忆。
“风儿,我的风儿,你听见娘的声音了吗?”老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记得吗?你六岁那年,偷偷爬上村口那棵老榆树去掏鸟窝,脚下一滑摔了下来,可把你阿爹吓坏了,他冲过去一把接住了你,自己的胳膊却扭伤了,养了半个月才好……你阿爹后来还总拿这事笑话你,说你是个皮猴子……”
“风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陪着你。你小时候最怕打雷,一打雷就往娘怀里钻……现在不怕了,啊?有娘在……”
“风儿,你看看娘,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烤栗子,就放在这儿,还热乎着呢……你快醒醒,睁开眼睛,尝尝看,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
这些琐碎、平凡,却蕴含着最深厚亲情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穿透了物理的阻隔,试图照进风那一片死寂的内心世界。它们是坐标,是信标,是玄明即将进行的危险旅程中,唯一可以依赖的、指向“风”这个独特存在的灯塔。
玄明则盘膝坐在风的对面,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三尺。他闭上双眼,排除一切杂念,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深邃,进入了极深的冥想状态。他伸出双手,掌心轻轻虚按在风的额头两侧太阳穴位置,并未用力,只是建立一种更紧密的能量与精神连接。
“护持好四周,无论发生什么,未得我令,不可妄动。”玄明最后对石虎交代了一句,随即,他的意识便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了自身的躯壳束缚,沿着那由亲情呼唤构筑的、微弱却坚韧的精神桥梁,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风那片狂暴而混乱的意识之海。
甫一进入,玄明便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与排斥感。这里不再是清晰有序的思维脉络,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灰蒙蒙的混沌。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意念碎片如同风暴中的雪花般疯狂飞舞、碰撞——有远古星辰冰冷的低语,有大地深处熔岩的咆哮,有无数陌生生灵短暂一生的喜怒哀乐残响,更有共鸣之石本身蕴含的、庞大而惰性的背景噪音……所有这些被风在连接瞬间被动接收、却无力处理的浩瀚信息,混合着蚩留下的诅咒能量的残余污秽,形成了一片足以绞碎任何清醒意识的恐怖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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