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在后续的对抗中,学员们不再拘泥于纯粹的近身肉搏。有人能在闪避时,脚下悄然生出微弱的旋风,让步伐更加灵动难测;有人在格挡重击的瞬间,手臂上会浮现出淡淡的、如同岩石纹理般的“心盾”虚影,大大增强了防御能力;甚至有人能利用简单的“惑音”小技巧,干扰对手的判断……虽然这些灵能应用还显得颇为稚嫩,时灵时不灵,但它们与传统战斗技巧的结合,已经展现出了远超纯粹传统战士的战术多样性、战场适应性和整体战斗力。
敖就这样默默地站着,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血红,演练结束的号角声响起,学员们带着疲惫与兴奋散去,他才缓缓转身,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向了石虎在训练营的住处。
石虎正在油灯下研究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看到敖推门进来,他并不意外,起身相迎。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盏跳动的灯火,一如以往无数次商讨军务时那样。
敖没有立刻提起白天的演练,他沉默地摩挲着手中一个磨得光滑的旧木杯,目光低垂,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敖才抬起头,那双看惯了生死、见证了联盟数十年风雨的眼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向石虎,问出了一个仿佛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声音低沉而沙哑:
“石虎,你跟我说实话……如果……如果当年我们与九黎部族在‘黑风谷’那场血流成河、死了无数好兄弟的血战中,我们冲锋在前的战士们,能有今天烈山他们……哪怕只有他们现在一半的本事,能那样更快地突进,更有效地破甲,更灵活地应对那些该死的巫咒流矢……我们,要少死多少兄弟?”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沉重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石虎的眼前,仿佛瞬间闪过了黑风谷那惨烈的景象——震天的喊杀声,飞溅的鲜血,倒下的熟悉面孔,以及那如同噩梦般纠缠了无数个夜晚的、战友临死前的哀嚎与不甘。他握着计划书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沉默了片刻,不是在计算,而是在压抑那翻涌而上的悲怆与遗憾。最终,他抬起眼,迎向敖那沉重的目光,声音沉稳而肯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至少三成。酋长,至少……三成好儿郎,本可以活着回到父母妻儿的身边。”
“至少三成……”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仿佛要将它刻进心里。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气息中似乎带着数十年的硝烟与血泪,带着无数亡魂无声的诘问。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帐门前,掀开一角,目光望向远方。
暮色四合,主营地方向已是灯火点点,而更远处,技研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起来,那些依靠灵能驱动的辉光珠次第亮起,散发着稳定而清冷的光辉,如同坠落在大地上的星辰,与天空中初现的繁星遥相呼应。那是一片他曾经抵触、甚至视为“歪门邪道”的光明。
他站在那里,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独,也有些释然。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对着身后的石虎,也仿佛是对着自己说道:
“我老了……石虎。有些东西,有些坚持,可能……确实看得太固执,太沉溺于过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放下重担后的清醒。“联盟的未来,终究是他们的。是烈山这些娃娃的,是那些能把光带到田埂上的灵技者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以握着旧斧头走进坟墓,但不能拉着整个联盟一起。”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石虎。眼神不再有以往那种审视一切的锐利和仿佛永不妥协的倔强,而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同托付山岳般的信任与责任。
“灵武双修营,你要给我办好,拿出当年我带你们练兵时那股狠劲来!”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强硬,但这强硬之下,是毫无保留的支持。“需要什么,武器装备、物资补给、人手调配,直接跟主营地这边说,我亲自给你协调,谁敢拖延掣肘,军法从事!”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你去告诉玄明那个牛鼻子,他之前三番五次跟我提的那个,在东部边境所有前沿哨所和巡逻路线上,铺设那种预警灵纹、配备强光辉光珠和远程通讯灵符的计划……”他挥了挥手,仿佛驱散最后一丝犹豫,“我同意了。让他尽快拿出具体方案和预算,报上来。”
说完这番足以改变联盟未来防御格局的决定,这位一生倔强、以传统战士荣耀为信念支柱的老战士,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等石虎的回应。他背着手,微微佝偻着背,缓缓步出了营帐,融入了训练营那被暮色和点点灯火笼罩的夜色之中。他的脚步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龙行虎步,却异常坚定。
敖的转变,并非轰轰烈烈、昭告天下的宣言,它发生得如此安静,甚至有些平淡。但正是这看似平淡的转变,却代表着联盟内部最顽固、最难以撼动的坚冰,终于开始悄然融化。一个新的时代,需要新的眼光,新的胸怀。而这位曾经站在旧时代顶峰的老战士,终于在残酷的过往回忆与充满希望的未来现实面前,迈出了艰难而关键的一步。这一步,为联盟的真正融合与腾飞,扫清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内部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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