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学的秋末,总带着一种被阳光滤过的通透。梧桐大道上的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干像水墨画里的枯笔,斜斜地指向湛蓝的天空,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路上移动,像跳动的碎金。风里少了初秋的燥热,多了几分清冽,吹过教学楼的窗棂时,会发出“呜呜”的轻响,混着讲堂里传来的“之乎者也”,倒有了几分古书院的意境。
西区的“静思园”工地围起了浅灰色的围挡,和校园的红砖建筑很搭。几个穿着藏青色工装的工人正小心翼翼地移植松柏,铁锹插进土里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些松柏是基地特批的老苗,树干上还带着未清理的苔藓,年轮里藏着几十年的风雨。工头老张蹲在旁边抽烟,烟蒂捏在手里半天没扔,眼睛盯着刚放进树坑的树苗——明明没浇水,树苗的针叶却慢慢舒展,像是在呼吸。“这地方邪性,”他跟身边的年轻工人嘀咕,“昨儿我把水准仪放这儿,指针自己转了半圈,最后愣是对准了图书馆的方向。”
没人接话,但所有人都默认了这“邪性”。自从上次军魂事件后,工地上就总发生些没法解释的事:水泥初凝时间比标准快一倍,钢筋切口永远平整,连晚上值班时用的手电筒,电池都比平时耐用三倍。工人们渐渐学会了敬畏,干活时少了往日的喧闹,多了几分默契的安静。
林守墨的安全屋在小区最里面,窗外种着一排冬青,叶子被秋霜打过后,边缘泛着淡紫色。他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翻旧的《黄帝内经》,书页边缘有明显的折痕,是他之前反复翻看的痕迹。但他没真的读,指尖搭在书页上,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融化的黄金在血管里流动。他的神识正透过这指尖,与校园里的“山河社稷图”大阵相连,感知着大阵的每一次细微脉动——地脉之气从西区流向图书馆,带着玄煞转化后的温润;学生们的生机从宿舍区溢出,像无数细小的溪流汇入大阵;英魂的意志则如同沉稳的山岳,压在大阵最底层,让整个体系稳如磐石。
茶几上放着七本线装笔记本,是他给李晓芸等人准备的“课外读物”。每本封面都不一样,有的印着梅兰竹菊,有的是简单的几何纹路,里面夹着的纸张也经过特殊处理,吸墨性极好,还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用英魂意志淬炼过的草木灰泡过的,能温和地滋养接触者的精神。林守墨伸手拿起一本,指尖拂过封面的竹纹,嘴角微微上扬:“慢慢来,急不得。”
下午三点,他去了一趟辅导员办公室。桌上堆着一摞学生的请假条,大多是感冒发烧,只有一张很特别——美术学院的周哲请假三天,理由是“创作瓶颈,需要调整”。林守墨拿起那张假条,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焦躁的精神波动,他笑了笑,在假条上签了字,旁边批注:“建议去校史馆看看宋代书画展。”
他知道,周哲的“瓶颈”,快破了。
周哲的画室在美术学院三楼最里面,窗户朝西,下午的阳光能正好照在画架上。但此刻,画室里却拉着厚厚的遮光帘,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打在空白的画布上,显得有些压抑。
画架旁的颜料盘里,挤着七八种颜色,大多已经干结,只有钛白和赭石还带着湿润的光泽。周哲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抓着头发,眼神疲惫地盯着画布。毕业创作的主题是“生机”,可他画了整整一周,画布上依旧只有几笔凌乱的线条——他能画出花草的形态,却画不出那种“活”的感觉,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看世界,所有的色彩都少了灵魂。
“到底缺了什么……”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颜料盘,钛白的颜料被敲成细小的粉末,落在地上。桌角放着林守墨给的那本宋代画论,是影印本,封面是浅棕色的牛皮纸,上面有林守墨手写的一行小字:“画者,心印也。”周哲之前翻了几页,只觉得都是些老生常谈的理论,没太在意,此刻心烦意乱,随手拿过来翻着打发时间。
书页翻动时,带着淡淡的檀香,像是从旧书里散出来的。他翻到《论画》那一篇,里面有句“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旁边有林守墨用红笔圈出的痕迹,墨迹很淡,像是用极细的笔写的。周哲盯着那句话,忽然觉得指尖有点发麻,像是有电流流过。
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原本空白的画布在他眼里,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透明的“气”,靠近窗台的位置,气是流动的,带着阳光的暖金色;靠近墙角的位置,气是沉静的,泛着淡淡的灰蓝色。他再看桌角的绿萝,叶片边缘不再是简单的绿色,而是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跳动,叶脉里有细微的“流”在缓缓移动——那是绿萝的生机,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超越形态的“活”。
“这是……”周哲猛地站起来,碰倒了小马扎,声音带着颤抖。他下意识地拿起画笔,蘸了一点赭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打草稿,而是顺着那种“流动”的感觉,在画布上轻轻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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