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的空气像被煮沸的铁水,蒸腾着灼人的热浪。正午的日头把天空烤成发白的熔金,三十多度的高温将柏油地面晒得微微发软,每一步踩下去都像踩在融化的太妃糖上,泛着黏腻的触感。
水泥地缝隙里的杂草蔫成了深褐色,叶片蜷缩成枯硬的细卷,轻轻一碾就能听见草叶酥脆的断裂声,簌簌落下细碎的粉末。
硝烟味混着枪管的金属腥气,在热浪里发酵成呛人的混合物。每一次呼吸都像一颗细小的火星,灼烧着喉咙黏膜,连鼻腔都泛起火辣辣的刺痛。
远处的杨树叶子被晒得卷了边,挂在枝头纹丝不动,仿佛被定格在滚烫的空气里。直到清脆的枪声骤然炸响,才惊得几片焦枯的碎叶簌簌坠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翻滚两下,便彻底失去生气,融进蒸腾的暑气里。
趴在射击位上时,六月的热浪正从柏油靶场蒸腾而起。慕容宇的肘部陷进早已变硬的隔热垫,滚烫的触感透过迷彩服灼烧皮肤,激得他小臂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肱二头肌不受控地微微抽搐。
作训服后背很快洇出深色的汗渍,由肩胛骨处的原点向四周蔓延,在斑驳的数码迷彩间晕染成扭曲的江河脉络。那片潮湿的布料黏糊糊地贴着脊梁,每一次呼吸带动胸腔起伏,粗糙的纤维就像砂纸般刮擦皮肤,刺痒感顺着脊椎一路窜到后颈。
他眯起左眼,右眼死死抵住狙击枪的瞄准镜,金属边缘在颧骨压出青白的印记。十字准星在百米外的靶心周围轻微晃动,镜片折射的阳光刺得眼球生疼。
右肩的旧伤又开始抗议,那道两年前留下的弹痕仿佛突然苏醒,肌肉在绷带的束缚下拧成麻花状,酸麻中裹挟着尖锐的刺痛,像根生锈的铁钉从肩胛骨缝钻进脊椎,顺着神经末梢直往太阳穴钻。慕容宇舌尖抵住后槽牙,喉结滚动着咽下疼出的冷汗,指腹在扳机护圈外轻轻摩挲,等待风向后撤的瞬间。
“砰!” 最后一发子弹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钻进靶子。报靶器的电子音像冰镇汽水般炸开,在燥热的空气里漾开一圈清凉的涟漪:“98 环!”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赵磊抱着弹匣跑过来,军靴踩在碎石子上嘎吱作响,惊飞了靶场边缘几只躲在草丛里的麻雀。
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晒得通红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小片白色的盐渍。“宇哥,你这枪法神了!”
他咋咋呼呼地嚷嚷,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弹匣都忘了放下,“刚才张教官都在跟旁边的人说,你这水平能直接去参加全国比赛了!上次全市公安系统射击赛的冠军,也就这成绩!”
慕容宇刚要起身,隔壁射击位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像碎玻璃划过金属,格外刺耳。报靶器的电子音紧随其后,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冰冷:“100 环!”
他的动作顿在半空,侧头望去时,正撞见欧阳然慢条斯理地放下枪。银框眼镜反射着毒辣的阳光,镜片后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像只偷吃到鱼的猫,得意又欠揍。
这家伙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作训服,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汗珠顺着脖颈滑进去,消失在布料深处,勾勒出隐约的肌肉线条。慕容宇的喉结莫名地滚了滚,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研究地上的空弹壳。
“欧阳同学这稳定性,可以啊。” 张教官叼着没点燃的烟走过来,军靴碾过地上的空弹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用烟杆敲了敲欧阳然的枪托,枪身轻微的震动让枪管上的热气腾起一小团白雾。“不过跟你老子比,还差着点意思。想当年你爸闭着眼睛都能打穿硬币的边缘。”
欧阳然的手指顿了顿,捏着枪身的力道紧了紧,指节泛白。慕容宇记得他父亲是警界有名的神枪手,连续五年蝉联全省公安系统射击冠军,可惜三年前在一次缉毒任务中牺牲了。这话题像根刺,扎得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连蝉鸣都弱了下去。
“慕容小子也不错。” 张教官话锋一转,又拍了拍慕容宇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好震得他右肩旧伤处一阵发麻,像有根针在往里扎。“就是这准星总偏右零点五毫米,老毛病得改改。上次抓捕模拟赛,就因为这零点五毫米,让‘嫌疑人’跑了。”
慕容宇扯了扯领口,试图让热风灌进去降温,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枪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换弹匣时,他的指尖突然僵住 —— 原本该装满十发子弹的弹匣,现在只剩七发,空出的三个凹槽像黑洞,看得人心里发慌。他明明记得早上检查时是满的,难道是刚才训练时不小心掉了?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去,欧阳然正低头往弹盒里装子弹,动作流畅得像行云流水,拇指推弹入仓的动作干净利落。
但慕容宇的视线瞬间被钉死在那枚子弹上 —— 黄铜弹壳上刻着精致的鹰纹徽记,翅膀展开的弧度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右翼末端那个细小的缺口,是他小时候把玩时不小心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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