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横梁在穿堂风里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像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低声叹息,每一声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风裹着墙外的槐花香撞进来,却冲不散角落里经年累月的霉味,反而将那股酸涩的腐朽气息搅得愈发浓重。
横梁上零星挂着褪色的红绸,随着风势无力地摇晃,宛如垂死者最后的挽歌。
香案上的残烛烧到了底,烛芯蜷缩成焦黑的一团,蜡油顺着桌腿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凝结成诡异的钟乳石形状,层层叠叠,仿佛是时间留下的泪痕。
烛泪间还嵌着几粒香灰,像凝固的血泪。
突然,烛火被风猛地一扑,在熄灭前诡异地窜起半尺高的青焰,将墙上斑驳的壁画映得忽明忽暗,那些手持笏板的先祖画像仿佛都在狞笑。
欧阳然握着枪的指节泛出青白,手背上青筋突起,如同盘虬的枯藤。
枪管上蒙着层薄薄的冷汗,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钻。
冷汗顺着枪身滑落,在虎口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又滴落在青砖上,瞬间洇开。
他死死盯着赵国安锃亮的皮靴,看着那鞋底碾过牌位的裂痕,那些飞溅的木屑像极了十年前父母车祸现场的玻璃碎片,在记忆深处扎得生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赵国安每往前踏一步,鞋底与青砖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像是在碾压他心脏的瓣膜,胸腔里翻涌的血腥味直冲喉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每个字都裹着血腥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枪口明明对准着那个养育自己十年的人,后颈的寒毛却根根倒竖
—— 就像小时候被赵国安举过头顶时,总能闻到的那股雪松须后水味,此刻混着浓郁的血腥气钻进鼻腔,催得眼眶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双手抱过我,在我摔倒时轻轻扶起;这张嘴讲过睡前故事,哄我进入梦乡;这双眼睛…… 曾经盛满了温柔,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欧阳然猛地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扇形阴影,像小扇子一样。
他想起十五岁生日那天,赵国安送他的第一把仿真枪,黑色塑料枪身被磨得发亮,此刻和手里沉甸甸的真枪在掌心重叠,触感却天差地别。
当他再次睁眼时,赵国安嘴角那抹熟悉的笑意正一点点扭曲成狰狞,像幅被揉皱的肖像画突然舒展,露出里面丑陋的底色。
赵国安突然抬脚狠狠踹向供桌,“哗啦” 一声巨响,香炉摔在地上裂成三瓣,香灰腾起的白雾弥漫开来,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一切。
他弯腰捡起块带铜钉的牌位碎片,指甲在 “忠” 字上狠狠刮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父母?”
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皮靴在满地狼藉中碾来碾去,
“他们半夜撬开码头仓库时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碎木片在他指尖转得飞快,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还有你那宝贝慕容叔叔,非要把洗钱账本锁进保险柜,当真是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慕容正德……”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慕容宇心口,让他猛地一震。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抵在供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十七枚警徽突然震颤起来,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色的冷光,仿佛有了生命。
父亲临终前插着氧气管的手在笔记本上写字的画面突然清晰
—— 当时以为是胡言乱语的潦草符号,此刻在脑海里一点点拼凑起来,竟然是码头仓库的坐标。
后槽牙咬得发酸,牙龈都快出血了,他抓起最边缘那枚刻着 “07” 的警徽,铜质边缘在掌心硌出红痕,传来阵阵刺痛。
【原来那些深夜的咳嗽声不是哮喘,是被秘密憋得喘不过气;那些被撕碎的报纸不是老年痴呆,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些肮脏的报道。】
慕容宇的喉结剧烈滚动,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月光从审讯室的铁窗斜斜切进来,在欧阳然绷紧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对方制服领口沾着的暗红血渍早已干涸,像朵开败的花,凝固的纹路仿佛是某种无声的控诉,触目惊心。
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二年前的警校操场。
那天暴雨倾盆,欧阳然在三千米考核中撞破了鼻子,鲜血混着雨水顺着下颌线蜿蜒,浸透了雪白的衬衫前襟。
可他依然倔强地昂着头,每一步都重重砸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血水。
明明呼吸已经乱成破风箱,却把三千米跑成了冲锋的姿态,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头,像极了此刻面对讯问时沉默如铁的模样,既让人由衷佩服,又忍不住泛起丝丝心疼。
他突然将警徽地图狠狠拍在供桌中央,“啪” 的一声,十七枚徽章碰撞的脆响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蛛网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有人在耳边刮擦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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