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大理石走廊泛着冷冽的光,仿佛是用千年寒冰雕琢而成。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斜斜地切开空气,在地面上拼出明暗交错的格子,像极了警校训练场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匍匐网。
穿堂风卷着院外浓郁的槐花香钻进来,那香气甜得有些发腻,却依旧掀动了慕容宇制服领带的一角。
那枚别在左胸的警徽在光线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边缘还沾着半枚模糊的指纹
—— 是今早欧阳然帮他整理衣领时留下的。
记得当时欧阳然的指尖悬在警徽上方犹豫了一瞬,喉结滚动着欲言又止。
最终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按在徽章表面,常年握枪形成的薄茧在铜质表面蹭出细微的划痕,宛如某种隐秘而独特的签名,诉说着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联系。
那些划痕在冷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无数个惊心动魄的深夜,在卷宗堆里熬红的双眼,在追捕途中擦伤的膝盖,还有在审讯室里交换的每一个默契眼神。
“慕容宇,判决书下来了。”
林峰教官的声音撞在廊柱上,又弹回来,带着点空旷的回音,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手里的牛皮文件袋边角卷得像只被踩过的蝴蝶,褶皱里还沾着些许灰尘,显然是被反复揉捏过。
王浩跟在后面,制服第二颗纽扣缝得歪歪扭扭,线头在风里飘来荡去,活像条不安分的毛毛虫,与他此刻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倒是相得益彰。
“赵国安死刑立即执行,猛虎帮那窝耗子全端了,一个都没跑掉。”
慕容宇的指尖在文件袋上缓缓摩挲,突然顿住。
透明窗口露出的 “死刑” 二字像两柄锋利的剑,刺得眼睛生疼,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祠堂横梁上悬挂的那把老式左轮,枪管里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包括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沉重的过往。
后颈的碎发突然炸毛似的痒起来,像有无数只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 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每当极度紧张或不安时便会发作。
上次在污水管道里,听见欧阳然的呼吸声越来越弱时,也是这样痒得恨不得把脖子挠出血,那种无助和恐惧至今仍历历在目。
【原来子弹真能终结一切,包括那些盘根错节的恨。】
金属碰撞声在空荡走廊里激起回音,他握着仍带余温的配枪,看着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微微发颤的影子。
正午阳光从穹顶彩绘玻璃斜射而入,将他的轮廓切割成深浅分明的色块,突然发现自己的肩膀比父亲十年前照片上的宽了许多 —— 那时父亲穿着警服的背影还能完全笼罩住自己,此刻这个影子却已经能独自投下一片庇护的荫凉。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穿中山装的老人正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
两鬓的白发在逆光中像撒了把碎盐,随着老人微微发抖的肩膀簌簌颤动。
包角磨出的毛边和父亲书房那盏旧台灯的灯穗一模一样,连磨损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仿佛是时光留下的印记。
老人忽然伸手去够斜挎包的暗扣,动作迟缓得像老式座钟的钟摆,褶皱里藏着的老年斑在忽明忽暗中时隐时现,恍惚间竟与父亲临终前输液管下的手背重叠在一起。
“小宇。”
老人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帆布包 “啪” 地一声砸在地上,露出里面叠得四方正正的警服。
肩章上的金星在阴影里闪了闪,那是十年前的款式,和档案袋里父亲最后一次出警时的着装照分毫不差,瞬间将慕容宇的思绪拉回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慕容宇突然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抱住父亲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樟脑丸味道呛得他鼻子发酸 —— 老人比记忆里矮了半头,脊梁也驼得像座拱桥,可手掌覆在他后颈的力道没变,指腹摩挲着他发旋的动作没变,和小时候帮他擦掉嘴角饭粒时一模一样,那份温暖和熟悉感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坚强。
“爸,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老人的手捂住嘴。
那掌心的老茧刮过他的唇,带着烟草和岁月的味道,让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发烧,父亲就是这样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在急诊室里哭出声,怕惊扰了其他病人。
“账本藏在……”
老人的眼泪砸在他发顶,滚烫的,带着无尽的愧疚和心疼,“藏在你妈织的毛衣夹层里,我一直没敢动。
“我知道。”
慕容宇掰开父亲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对方颤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微的抖动,
“赵国安说漏嘴那天我就知道了。”
他抬头时,正撞见走廊另一头的欧阳然,对方靠在罗马柱上,制服袖口卷到肘部,露出胳膊上那道淡粉色的伤疤,像条快要愈合的蚯蚓。
阳光在他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某种无声的邀请,吸引着慕容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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