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盯着那封凌晨两点十七分抵达的邮件,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公式推导,每一个严谨的符号,最后,目光死死锁在那行小字上:「问题已解答。夜已深,勿再熬夜。沈清寒」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温柔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她看到了,她回应了,用一种他几乎能触摸到的、带着体温的方式。
这行字成了他整个假期最珍贵的宝藏,也成了最折磨人的催化剂。它证明了他并非一厢情愿,证明那坚冰之下确有暖流。它让他再也无法满足于这隔着一层屏幕、依靠邮件传递的、冰冷而缓慢的交流。
他需要见到她。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以惊人的速度疯长,盘踞了他所有的思绪。但理由呢?用什么借口?学术问题已经用得近乎油尽灯枯,且显得刻意。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满心都是渴望,却找不到那扇通往她的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相册,指尖划过一张几个月前拍的、模糊不清的照片——是沈清寒某次上课时写在黑板角落的一串参考书目,当时他觉得重要便拍了下来。照片的角落,无意中拍下了一盆放在讲台边的、蔫头耷脑的绿色植物。
一个荒谬绝伦、蹩脚到令人发笑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停下脚步,心跳如擂鼓。这个借口太蠢了,蠢到他自己都差点笑出声。但……万一呢?万一她愿意配合这份愚蠢呢?
冲动压倒了一切理智。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忽略了邮件,直接选择了更私人的短信。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演讲,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重:
「沈教授,冒昧打扰。无意中翻到一张旧照,看到您办公室讲台旁那盆绿植(似乎是绿萝?),长势似乎不甚良好。想起家中长辈曾教过一些养护此类植物的土方法,或许有效。若您近期方便,不知我是否可冒昧前去查看一下?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将他淹没。他把手机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个炸弹,自己则扑到另一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咆哮了一声。
太蠢了!谁会信啊!沈清寒那种脑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个拙劣无比的借口!她肯定会觉得他疯了,或者别有所图,然后用最冰冷的学术语言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毫无动静。每一秒都像是在对他的公开处刑。他开始后悔,恨不得能穿越回几分钟前掐死那个冲动的自己。他爬起来,抓过手机,想要立刻撤回,却发现早已超过时限。
完了。他想象着沈清寒看到这条信息时皱起的眉头,和那双清冷眼睛里可能浮现的讥诮与厌恶。刚刚因为那封邮件而建立起的微小信心,瞬间崩塌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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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公寓里,沈清寒刚结束一个越洋视频学术会议。她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端起已经冷掉的花茶喝了一口。
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一条新短信。来自陆宇。
看到名字的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点开内容,快速浏览。
然后,她愣住了。
绿萝?土方法?查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办公室角落那盆确实半死不活、但她从未真正在意过的绿萝。几个清晰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第一,这借口找得极其糟糕,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智商水准。第二,他憋了这么多天,就憋出这么个理由?第三,他……只是想见她。
最后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荡开圈圈涟漪,驱散了会议带来的疲惫,带来一种极其陌生的、微甜的暖意。甚至有一点……想笑。不是讥讽,而是某种被这种笨拙取悦了的、无奈又柔软的情绪。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编辑这条短信时,脸上那种紧张又挣扎的表情。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用最明确的态度告诉他,这些与学术无关的、私人化的接触是不被允许的。她应该维护师道的边界,应该扼杀任何可能滋生的不当苗头。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拒绝的措辞在脑中盘旋。
但……那个凌晨两点十七分的邮件,那个冲动的点赞,那个看夕阳的年轻人……这些画面交错闪过。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又暗了几分。
最终,她垂下眼睫,指尖落下,回复的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就事论事的考量,完美地接住了他抛过来的那个蹩脚的剧本:
「似乎确是有些问题。既如此,明日下午三点后我应在办公室。麻烦你了。」
没有惊叹号,没有情绪外露,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公事。
点击发送。然后,她放下手机,走到那盆绿萝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它来。叶片有些发黄,边缘卷曲,确实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蔫软的叶子,一种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在唇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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