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墨迹在指尖下晕开一小片模糊的蓝。日期停在三个月前,出院那天。之后,是漫长的空白。不是无话可说,是言语在那些盘踞心头的阴影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危险。仿佛一旦写下,就会赋予它们更实在的形体。
手腕的物理疼痛在复健下已减轻许多,阴雨天只剩隐隐的酸胀,像身体内部某个生锈的零件在呻吟。医生对此很满意。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伤,不在筋骨。
那道淤痕彻底褪去了,皮肤恢复光洁。在阳光下,在明亮的灯光下,它确实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但黑暗是我的试金石。每当夜幕降临,独自躺在卧室,或是浴室镜前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那道“阴影”便会悄然浮现。
它不再仅仅是一条线。更像一片极淡、极薄的雾,氤氲在左手腕的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肉眼难以捕捉其形,但“感觉”清晰无误——一种冰冷的、微弱的“存在感”。像一滴融化的墨,渗入了灵魂的宣纸,留下无法洗净的底色。
它不是幻觉。它是印记。是那场风雪、那座山庄、那个坠落的恶魔和消散的怨灵,共同烙在我生命里的蚀痕。
心理医生Dr.李的声音温和而理性,像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记忆的腐肉。“闪回是PTSD的常见症状,林小姐。那些画面,声音,气味…它们很真实,但它们属于过去。尝试用‘现在’来锚定自己。你闻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此刻,我闻到她办公室淡淡的薰衣草精油味,听到窗外城市遥远的车流白噪音,看到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被切割成条状的午后阳光。很安全,很平静。
可当我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陈屿最后扑来时那张扭曲的脸,手腕内侧那片冰冷的阴影便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尖锐的寒意瞬间刺入!紧接着,风雪咆哮、玻璃炸裂、苏晚晴凄厉的尖啸…所有的声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颜料松节油的刺鼻气息,排山倒海般涌来!将我瞬间拖回那个崩溃的雪夜!
我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攥住左手腕,仿佛想按住那个引发痛苦的开关。
Dr.李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催促。她的目光扫过我紧握的手腕,带着了然。“身体有时比记忆更诚实。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紧张和创伤记忆。它成了某种…触发点。”
触发点。一个冰冷的、与我血肉相连的警报器。
我尝试回归“正常”生活。一份简单的线上文案工作,时间自由,无需过多社交。父母小心翼翼,朋友们的聚会邀请变得稀少而客气。世界在我周围运转,我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水汽的玻璃观看。热闹是他们的,疏离是我的。
手腕的阴影成了我最私密的晴雨表。
情绪低落时,它的存在感会增强,那冰冷的“存在感”会变得粘稠,像一层无形的寒霜包裹着手腕内侧。睡眠不足时,它甚至会带来轻微的、幻觉般的麻痒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极其缓慢地蠕动。
每当这时,巨大的恐慌就会攫住我。我会神经质地一遍遍查看手腕,在灯光下,在阳光下,确认那里依旧光洁。然后,在独处的黑暗中,再次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冰冷轮廓。
它成了我与那个疯狂世界之间,一道无法关闭的、细小的缝隙。
直到那天。
社区组织了一场小型慈善义卖,为流浪动物救助站筹款。母亲极力劝说我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看看活物,对你有好处。”她眼里的担忧刺痛了我。我去了,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义卖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小广场。阳光很好,人声嘈杂,充满了生活气息。各种手工制品、烘焙点心、二手书籍琳琅满目。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刻意避开人群中心,目光扫过摊位,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手腕的阴影在阳光下蛰伏着,安静得近乎不存在。
就在我经过一个卖手工编织饰品的小摊时,一个熟悉得令人心脏骤停的侧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一个年轻的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裙。她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位上一条彩色的编织手链。午后的阳光洒在她柔顺的黑色长发上,勾勒出清秀的侧脸轮廓和纤长的脖颈。那专注的神情,那带着点怯生生的气质…
像极了照片墙上,那些受害者资料里某个女孩的剪影!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呼吸停滞!手腕内侧那片阴影猛地“活”了过来!不再是冰冷的薄雾,而像一条被惊醒的毒蛇,骤然收紧!尖锐的、冰冷的刺痛感狠狠刺入神经!
“呃…”我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那个女孩也被动静惊动,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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