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狭窄、冰冷、肮脏的空气,像裹尸布一样紧紧缠着我。背靠着滑腻的瓷砖墙,我大口喘着气,试图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门外,汤勺搅动粘稠汤汁的咕噜声,清晰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来,每一次刮擦,都像刮在我的神经上。陈姨那句冰冷的“别看了”和怨毒的眼神,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那门缝后的巨大蠕动阴影……那令人窒息的腥甜草药味……还有此刻门外这真实的、令人牙酸的搅动声……它们都在疯狂地尖叫着一个我不愿相信、却无法否认的恐怖真相。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淌。我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里,用力搓洗,仿佛想洗掉沾染在皮肤上的后厨气息,洗掉陈姨那带着死亡威胁的触碰,洗掉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蠕动阴影。冷水刺激得皮肤生疼,却丝毫无法冷却内心的寒意。
镜子里那张脸,湿漉漉的,惨白得像鬼,眼睛因为恐惧和干呕布满了血丝。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
“小宴?洗好了吗?汤都给你盛好啦!” 陈姨那恢复了“热情”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催促。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
深吸一口气,我擦干脸,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浓郁的牛肉香气扑面而来,这一次,我却清晰地从中分辨出了那股深藏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底调。陈姨就站在几步外,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大碗,脸上是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门帘边的冰冷威胁从未发生过。
“来来来,快趁热吃!” 她把碗放在“老位子”上,动作轻快,“瞧你这小脸冻的!今天这碗,陈姨可是给你加足了料!最好的牛腱子,炖得透透的,保管你吃了就踏实了!”
“踏实”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她的目光,依旧像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我,观察着我最细微的反应。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恐惧操控着,一步步挪到桌边坐下。那碗粉丝汤就在眼前,金黄油亮的汤汁,深褐色的粉丝,铺满了厚厚的、纹理诱人的……“牛腱子”肉片。翠绿的香菜,鲜红的辣椒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那么“正常”。
可我知道,这“正常”的表象下,藏着怎样污秽恐怖的真相。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拿起筷子,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
“快吃呀!凉了就腥了!” 陈姨就站在桌边,双手在围裙上交叠,笑容可掬,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
在她的目光逼视下,我别无选择。
我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夹起一绺粉丝,吹了吹,闭着眼塞进嘴里。
那熟悉的、极致的鲜美在舌尖炸开,可这一次,那鲜美里裹挟的腥甜底味如此清晰,像无数细小的毒针,刺穿着我的味蕾和神经。胃里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一块冰冷的石头。
陈姨满意地看着我吃下第一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就对了嘛!人是铁饭是钢!多吃点肉,补补元气!” 她说着,又拿起汤勺,作势要给我加汤。
“不……不用了陈姨!” 我慌忙抬手阻止,声音干涩沙哑,“我……我自己来就好。” 我实在无法忍受她再靠近我,再触碰任何与我食物有关的东西。
陈姨的手停在半空,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行,那你自己加。” 她放下汤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站在桌边,像一个耐心的、等待猎物彻底落网的猎人。
我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用汤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浓汤。金黄的汤汁在勺下打着旋,粉丝和肉片沉浮。我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哪怕只是暂时的。一个念头,一个这几天一直盘旋在脑海、此刻被恐惧无限放大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随意的闲聊。我抬起头,目光没有看陈姨,而是扫了一眼旁边那桌沉默的、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他还在机械地吃着),然后,用带着一丝刻意好奇的、干涩的语调问道:
“陈姨……那个……之前常坐门口那张桌子的张叔,好像……有阵子没来了?他回老家了?”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连旁边那桌工装男人机械的吸溜声都停顿了半拍。
陈姨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快得几乎难以捕捉,但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警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那绝不是普通店家被问起熟客时的自然反应。
随即,那僵硬的笑容瞬间融化,重新变得自然流畅,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哦,你说老张啊?” 陈姨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她甚至还微微叹了口气,“是呀,回老家享福去啦!儿子在南方挣了大钱,接他过去带孙子,享清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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