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齐州,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下午四点,日头还毒辣得很,阳光把柏油路面晒出一层晃眼的油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焦灼。
洛羽站在建设路拐角那片老居民区入口,警用衬衫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洇湿,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得让人心烦。她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滚落的汗珠,指尖蹭过短促利落的马尾辫梢,留下一点湿痕。
四周嘈杂不堪。老旧楼房的阳台伸出密密麻麻的晾衣竿,挂满了各色衣物,在热风里有气无力地晃荡。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尖叫,不知谁家窗口飘出的电视剧对白,还有远处马路上永不停歇的车流鸣笛,所有这些声音混合着燥热,一股脑地涌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口那股因为闷热和初次单独处理这种“非紧急”警情而泛起的细微忐忑。报警中心转过来的描述很模糊,只说这片有居民反映,近几天总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老头”徘徊,有时还念念有词,怕不是小偷踩点。
毕业考公,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她拼尽全力才上了岸,分到这齐州市局。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还处在磕磕绊绊的熟悉期。平时多是整理卷宗、跟着老民警处理些邻里纠纷,像这种需要独立判断、面对面接触潜在“嫌疑人”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眼前这排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红砖的旧楼。根据报警人模糊的指向,应该是三号楼附近。
刚往前走了几步,拐过楼角,一股不同于垃圾堆腐臭的、更为浓烈的腥甜气味猛地钻进鼻腔。
洛羽脚步一顿,心脏没来由地缩紧。
视线尽头,靠着墙根那排锈迹斑斑的绿色垃圾桶旁,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个老人,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道袍,花白的头发胡须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他半倚在墙角,道袍前襟一片深褐色的污渍,还在缓慢地向外渗透,那浓烈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他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泛白,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死死地盯着怀里紧抱着的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面……青铜镜。巴掌大小,边缘裹着厚厚的铜锈,样式古拙,镜身沾满了暗红的血手印。
洛羽心头一凛,右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腰后的警棍,压低声音通过肩头的对讲机快速汇报:“指挥中心,建设路三号楼后,发现一名受伤老人,疑似报警所指人员,伤势严重,请求救护车支援。”
汇报完毕,她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大爷?您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警察,需要帮助吗?”
老道士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身体的剧痛和守护怀里的东西。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抱着青铜镜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攥得发白。
洛羽蹲下身,试图更清楚地观察他的伤势,同时伸手想去探查他的脉搏。道袍前襟的血迹范围很大,颜色深暗,失血量恐怕极为惊人。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老道士枯瘦的手腕时,那双原本死死盯着青铜镜的眼睛,猛地抬了起来,精准地锁定在她脸上。
那眼神,浑浊,痛苦,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种洛羽无法理解的、近乎回光返照的灼热精光。
“来……来了……终于……等到了……”
老道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
洛羽一怔:“大爷,您说什么?救护车马上就到,您坚持住!”
老道士却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差点让他栽倒。他死死盯着洛羽,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灵……灵台……无尘……道……道种天成……千年……千年难遇……”
他语无伦次,枯瘦带血的手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洛羽正要缩回的手腕。冰凉的、黏腻的触感传来,带着血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让洛羽汗毛倒竖。
“你……你就是……祖师爷示下的……传人……”
“大爷!您冷静点!先放手!”洛羽试图挣脱,却发现那枯柴般的手指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老道士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另一只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面沾满血污的青铜镜,硬生生往她怀里塞。
“拿着……‘窥天’……护好……齐州……四大……尸祖……要……醒了……乱……大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弱,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亮得骇人,里面混杂着无尽的恐惧、殷切的期盼,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预言般的绝望。
“浩劫……将至……丫头……靠……你……”
“什么尸祖?大爷您说什么?”洛羽又惊又疑,手上加了力道,总算将那面冰凉沉重的青铜镜接了过来,同时也挣脱了老道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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