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尘埃落定的肃杀感，混合着窗外偶尔飘来的几声鸟鸣，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
今天是高二的期末考试。
考场设在教学楼顶层最大的阶梯教室，日光灯管发出冷白刺眼的光，均匀地洒在每一张排列整齐的课桌上，将桌面的木纹和细小的划痕都照得纤毫毕现。
监考老师板着脸，金属探测仪冰冷的触感划过身体，发出单调的“嘀嘀”声，每一步流程都像齿轮咬合般精准而冷酷。
许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位置靠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手指有些发僵地从笔袋里抽出那支最常用的黑色水笔——那是她特意为这场考试准备的“幸运笔”。
只要她这次考得好，那个男人就没有什么理由再送她去M国了！
然而，就在她习惯性地拔开笔帽，准备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试试手感时，笔尖划过纸面，只留下几道苍白无力的划痕，不见丝毫墨迹。
心猛地一沉！
她不信邪地又用力划了几下，依旧是徒劳。
笔尖干涩地刮擦着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她慌忙低头翻找笔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备用笔呢？明明记得放了一支的！可笔袋里除了铅笔、橡皮擦和尺子，空空如也。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脸上强装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焦急和慌乱清晰地写在眼底，嘴唇不自觉地抿紧，血色褪去。
时间！她猛地抬头看向教室前方的挂钟——距离正式开考，只剩下五分钟！
小彤！她的考场就在隔壁！现在冲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般闪现。
许星正准备站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引得前排几个同学侧目。她顾不得那么多，身体已经半倾——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恰好挡住了她望向门口的部分视线。
许星的动作僵在半途，愕然抬头。
林亦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课桌的侧前方。他逆着窗外透进来的、略显阴沉的天光，高大的身躯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反而让正面的五官陷在更深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具体的表情，只留下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剪影。
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似乎落在她摊开的、空无一字的草稿纸上，又似乎只是随意地扫过。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那只手轻轻地将一支崭新的、通体漆黑的中性笔，精准地放在了许星试卷的左上角，笔身反射着日光灯冰冷的光泽。
“啧。”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嗤笑从他唇边溢出，带着一种惯有的、让人火大的漫不经心。
许星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支笔上，像看着一条毒蛇。拒绝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她宁愿跑断腿去找程时彤，也不想接受这个人的任何施舍！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隐藏在阴影下的嘴角，一定挂着那副欠揍的、洞悉一切的、仿佛在说“这是我施舍给你的”的讥诮表情。
就在她咬紧牙关，准备推开那支笔，豁出去冲向隔壁考场时……
“请各位同学尽快找到自己的考场座位坐好，保持安静。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三分钟——”
冰冷、毫无感情的广播女声骤然响起，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瞬间击碎了许星所有的侥幸和冲动。那声音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掐灭了她最后一丝奔向隔壁的希望。
三分钟！根本来不及了！
许星的身体彻底僵住，伸出去准备推开笔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猛地抬眼看向林亦尘。
逆光中，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
那抹笑意很浅，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在许星紧绷的神经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静静地、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困兽之斗。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广播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边嗡鸣。监考老师锐利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撕裂。
许星死死地盯着那支笔，又猛地抬眼剜了林亦尘一眼，那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必定能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最终，在广播倒计时的无声催促和监考老师越来越近的审视目光下，许星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口气。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一把将那支冰冷的黑色中性笔攥在了手心！塑料笔杆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她抓住笔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逆光中的林亦尘，嘴角那抹浅淡的弧度终于彻底扬起，形成一个清晰、短暂、却充满胜利意味的——扬唇。
随即，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向他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许星手里那支冰冷的笔，和掌心残留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那场无声交锋的惨败……
监考老师发放了试卷，广播最后一遍响起：“考试开始，请考生开始答题。”
许星低下头，摊开试卷，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紧紧攥着那支来自林亦尘的笔，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笔尖重重地戳在答题卡上，留下一个浓黑、压抑的圆点。
考试的结束铃声如同赦免令，瞬间点燃了压抑许久的空气。
考场门口瞬间被喧哗的人流拥堵，喧嚣如同潮水般拍打着走廊的墙壁。
程时彤匆匆挤过人群，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高强度的考试而急促地鼓动，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急切地搜寻着许星的身影。
很快，她便在隔壁教室里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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