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布在光洁的桌面上画着圈,动作不疾不徐。对于身后响起的那个声音,云闲连肩膀都没有晃动一下,仿佛只是听见了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声。直到将最后一点看不见的浮尘拭去,她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说话之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窗外的梧桐叶:
“桌子上没写名字。”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那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身姿如孤松般挺拔,气质温润,仿佛一块被岁月细细打磨过的古玉。他的面容十分俊朗,眉眼间却萦绕着一层疏离的书卷气,像是常年沉浸在故纸堆中,与外界隔了一层薄纱。然而,那双正看着她的眼睛,却清澈通透,里面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审视的锐利,反而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以及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的探究光芒。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那双眼眸深处沉淀的东西,却给人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与明了。
“新来的?”男子踱步走近,步履无声。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云闲放在桌角那摞代表着最低阶身份的执事袍,最终停留在她脸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不想招惹麻烦,但你也别想让我轻易退让”的神态。
“嗯。”云闲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她没再多看对方,低头专注地将手中那块半旧的抹布叠成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小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男子微微挑眉,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觉得她这副镇定自若、甚至有点反客为主的姿态颇为有趣。他走到墙边,拿起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袍,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抖,袍子上并无灰尘,却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带走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微尘。他并未将袍子穿上,只是随意地搭在臂弯,姿态闲适。
“这里,”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阳光最好,过了午时便是一片清凉;通风最佳,四季空气流通却无穿堂风扰人;视野最开阔,能看见大半个前庭却不易被察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分享一个只有内部人员才知晓的秘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而且……是整个藏书楼里,唯一一个能完美避开所有巡视执事例行检查视线的角落。”
云闲擦拭桌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很好。她心想。不仅是识货的同道中人,连“摸鱼”这项伟大事业的精髓都深谙于心。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艺术级别。
“所以?”她抬起眼,再次看向他,目光清亮,没有任何被说中心思的窘迫,只有等待下文的平静。
“所以,”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溪流表面的粼光,温和悦目,却难以触及深处,“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云闲沉默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叠好的抹布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认真权衡。动用武力驱逐?不符合她精心打造的“文弱辅助系”人设,而且对方深浅不明,风险太高。据理力争?看对方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也不是能被道理说服的类型。
她伸出食指,先点了点自己刚刚擦拭干净、泛着木质幽光的半边桌面,然后又移向旁边那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锦缎垫椅,以及因为对方拿走衣袍而空出来的、靠近墙壁的另一半桌面区域。
“地方够大。”她言简意赅地陈述客观事实,然后抛出核心方案,“可以共享。”
男子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了些,这一次,那笑意似乎终于渗入了眼底,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温度。他显然没遇到过如此……理直气壮、并且思路清晰地要求与他这个“原住民”共享“秘密基地”的人。这感觉颇为新奇。
“共享?”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味一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古老词汇,带着点玩味。
“互不打扰。”云闲立刻补充道,给出了她认为最核心、也最具吸引力的条款,精准得像是在签订一份合作协议,“你做你的事,我看我的书。若有不相干的人来,互相打个掩护,省却麻烦。”
这简直是上天为她量身定做的理想盟友!实力深不可测(从袍子和气息判断),目的成谜(但大概率也是来此寻求清净的),最关键的是,看起来对“麻烦”二字的厌恶程度与她高度一致。
男子看着她,那双通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权衡,目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那摞低级执事袍,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可。”
没有多余的试探,没有利益的拉扯,只有一个干净利落的字。协议,就此达成。
他不再多言,俯身将自己的垫椅往墙壁的阴影里又挪了少许,主动为云闲让出了更多沐浴在斑驳光影下的空间。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坐回垫椅中,不知从何处——或许是袖里,或许是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储物魂导器——摸出一本封面空无一字、纸张泛黄的书册,低头便看了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瞬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沉浸状态,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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