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阡墨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他以为是前来商议要事的合作对象,头也未抬,只带着几分醉后的慵懒和歉意,含糊道:
“你来了?抱歉……今日心中烦闷,暂且……不谈正事。”
颜阡墨声音有气无力,全然不似平日与人周旋时的谨慎。
慕笙歌看着小孩这副迷迷瞪瞪、卸下心防的模样,心中微软,
在他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颜阡墨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有些不耐地试图推开他,语气带着疏离: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必送我回去。你且先……”
然而,慕笙歌的目光却落在了石桌那幅画像和写满名字的纸上,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轻声问道:
“九皇子……这桌上的画,还有这满纸的名字,不知是何意?”
此言一出,颜阡墨像是被踩中了最隐秘的尾巴,醉意瞬间惊醒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被窥破私密的羞恼与骤然升起的杀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冰冷刺骨:
“你找死?”
这几年,颜阡墨暗中布局,手上沾染的血腥不在少数。
一个不听话、试图拿捏他把柄的合作对象,杀了换一个便是。
慕笙歌对他的杀意恍若未觉,反而凑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用原本清越的嗓音,带着戏谑反问:
“你舍得?”
这声音……这语气……
颜阡墨浑身剧震,猛地转过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熟悉的墨色瞳孔。
所有的醉意、杀意、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中夹杂着被戏弄的愤怒:
“是你这个混蛋?!”
那个在几年前那个春夜,轻佻地吻了他的侧脸,
又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的家伙,此刻竟敢抱着他,还用这种调侃的语气与他说话。
“嗯呢,是我。”慕笙歌坦然承认,手臂依旧环着他,没有松开。
确认了是他,颜阡墨紧绷的身体奇异地松懈下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积压了数年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上心头。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鼻尖泛酸,颜阡墨死死咬住下唇,
却终究没能忍住,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迅速浸湿了慕笙歌肩头的衣襟。
慕笙歌感受到肩头的湿意,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给予一个无声的拥抱。
过了许久,怀中的啜泣声渐渐平息。慕笙歌才轻声问:“哭够了?”
“……嗯。”颜阡墨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质问他为何消失,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想倾诉这几年的艰难与孤独……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个卑微的祈愿,希望这次,这个人能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颜阡墨的祈愿并未成真。
周遭的景象再次流转,如同翻过一页沉重的史书。
锦泽三十四年,夏初。
先皇颜锦华,薨。
一场围绕皇位的暗流汹涌终于浮出水面,最终,在各方势力的短暂平衡与颜阡墨自身的暗中经营下,看似平庸的九皇子,出人意料地登上了帝位。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年轻帝王冷峻的侧脸。
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奏折堆积如山,几乎要将他淹没。
随手翻开几本,皆是令人心力交瘁的难题:
“江州水患,灾民流离,恳请陛下拨银五十万两以解燃眉……”
“北疆三郡瘟疫横行,十室九空,恳请朝廷派遣太医、调拨药材人手。”
“今岁科举在即,然主考官人选未定,各地学子翘首以盼,恐生变故……”
“江南盐税亏空巨大,盐运使刘明贪墨证据确凿,然其与京中多位大臣往来密切。”
颜阡墨纵然早有准备,面对这千疮百孔、积重难返的烂摊子,依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繁忙。
登基初期,他并非一开始就展露锋芒,而是试图扮演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傀儡皇帝,
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网打尽。
朝堂的腐败与奢靡,却远超颜阡墨的想象。
那些老臣见他软弱,愈发肆无忌惮,贪墨渎职,结党营私,几乎将朝堂视为自家后院。
在一次关于军饷贪墨的朝会上,当那位仗着资历老、背后势力大的兵部侍郎,
再次公然颠倒黑白,试图将贪墨之罪推给下属时,颜阡墨不再忍耐。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臣,最后定格在那位侃侃而谈的兵部侍郎身上。
“李侍郎,”年轻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朕记得,京畿西大营去年的军饷,是由你亲自督办。”
李侍郎心中一凛,强自镇定道:
“回陛下,正是。所有账目清晰,绝无……”
“清晰?”颜阡墨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随手将一本密折摔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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