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更鼓敲过三响,凤仪宫的烛火还亮着。苏璃独自坐在堆积如山的医案前,指尖停在一卷泛黄的档案上——显庆二十三年冬,先帝突发眩晕,脉象弦急,此乃风邪入脑之兆。
字迹潦草,与今日孙太医诊断云承睿的脉案如出一辙。她继续翻阅,发现云昭晚年曾有三次类似的发作,最后一次就在驾崩前三个月。
程砚清。她轻声唤道。
老尚书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与她相似的忧色:娘娘也发现了?
去请赵铭。苏璃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温泉宫的方向,要隐秘。
赵铭赶到时已是子夜。这位如今天工坊的掌事,当年曾是云昭最得力的助手。他带来的铁匣落满灰尘,锁扣已经锈死。
先帝临终前交代,赵铭用匕首撬开铁匣,此物只能交给娘娘。
匣中整齐码放着云昭的亲笔手札。苏璃指尖微颤地翻开最上面那本,墨迹斑驳的页面上画着精巧的颅脑解剖图,旁边批注着:风邪入脑,或为脑内血络缠结,或者也可以叫脑瘤。
她呼吸一滞。这样的见解远超这个时代的医术,分明是...
先帝曾说,赵铭低声道,若后世君主出现相似症状,当开颅诊治。
开颅?程砚清倒吸一口凉气。
苏璃继续翻阅,在某一页停住。那里详细记载着开颅手术所需的器械——精巧的骨锯、特制的镊子、甚至还有保持清醒的麻沸散配方。每样器械都附有草图,正是天工坊最擅长的制作工艺。
先帝可曾...她声音发紧,亲自试验过这些?
赵铭沉重地点头:显庆二十三年春,先帝命老臣秘密制作了全套器械。但在试验时...他顿了顿,用来试刀的猪羊皆当场毙命。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苏璃苍白的脸。她想起云昭晚年常戴着那顶特制的金冠,原来不是为了威仪,而是遮掩开颅试验留下的伤痕。
此事还有谁知?
除老臣与先帝外,唯有...赵铭欲言又止。
陛下...少年时曾撞见先帝试验器械。
苏璃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所以云承睿今日听到风邪入脑时,反应会那般激烈。他不仅是在害怕重蹈父皇的覆辙,更是在恐惧那些血淋淋的记忆。
娘娘,程砚清忧心忡忡,若按先帝手札诊治,风险太大...
但若放任不管,苏璃拾起书卷,陛下就会步先帝后尘。
她走到案前,铺开宣纸。根据云昭的手札,她很快画出改良后的手术器械图样——更精细的锯齿,更灵巧的关节,还添了止血用的银夹。
赵铭,天工坊可能制作?
老匠人仔细端详图样,眉头越皱越紧:工艺不难,但需活体试刀...
用我的份例买百头猪羊。苏璃斩钉截铁,在城西别院秘密试验。
程砚清突然跪地:娘娘三思!若走漏风声,朝中必会非议娘娘...
那就让他们非议!苏璃猛地转身,眼中闪着决绝的光,程卿,本宫问你,是陛下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些虚名重要?
老尚书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那眼底的焦急与痛楚,与当年在云昭病榻前一般无二。
老臣...明白了。
当夜,城西别院悄悄运进大批牲畜。而苏璃在凤仪宫对着云昭的手札,一夜未眠。晨光微熹时,她添完最后一笔注释,忽然发现手札末页有行小字:
若后世遇此症,当择明主而治。
墨迹与前面不同,显然是后来添加的。她想起云昭晚年常看着年幼的云承睿叹息,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娘娘,女官轻声来报,陛下醒了,正在发脾气...
苏璃将手札锁回铁匣:告诉孙太医,用安神散。
可太医说安神散用多了伤身...
照做!她罕见地厉声喝道,随即又放柔语气,等器械制成...本宫亲自向陛下请罪。
朝阳升起时,铁匣被送回暗格。苏璃对镜整理朝服,发现鬓间又添一缕白发。
有些重担,注定要一代代背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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