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七年的初夏,太极殿内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自御花园风波后,皇后王氏虽在苏璃的震慑下暂时收敛,但其家族及依附的势力并未死心,反而将活动转入更深层。朝堂,成了他们新的角力场。
这一日大朝会,议程过半,眼看即将散朝,一名身着青色御史官服、面容精瘦的中年官员手持玉笏,稳步出列。正是御史台侍御史周振,其女嫁与王皇后堂弟为妻,乃王氏姻亲,亦是皇后党羽中的急先锋。
“臣,御史周振,有本启奏!”周振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珠帘之后,苏璃端坐不动,目光透过摇曳的珠串,冷冷地落在周振身上。龙椅上的云珏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心微微冒汗,有种不祥的预感。
“讲。”云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周振躬身,随即昂首,朗声道:“臣弹劾兵部尚书、镇国将军程敏,倚仗功勋,把持兵部,排斥异己,更纵容其子侄、部将在外跋扈,有结党营私、居功自傲之嫌!去岁北境军械调配,程敏独断专行,罔顾其他将领建言;今春京畿防务调整,又将其心腹安插关键位置。程敏年事已高,却贪恋权位,尸位素餐,实乃朝廷之弊,军中之患!恳请陛下明察,罢黜其兵部尚书之职,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程敏是谁?那是追随先帝云昭起于微末的老将,战功赫赫,更是苏璃执政以来最为倚重的军方柱石,执掌兵部十余年,威望素着。弹劾程敏,无异于直接挑战苏璃的权威,其真正目标,绝非程敏本人,而是要通过扳倒这棵大树,来清除苏璃在军中的核心旧部,削弱她的统治根基。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不少官员偷眼觑向珠帘,又看向龙椅上的年轻皇帝。
云珏脸色瞬间涨红。他或许不通政务,但也知道程老将军是母后最信任的臣子,是国之干城。这周振分明是受人指使,恶意构陷!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周振,因愤怒而声音有些发颤:
“胡……胡说八道!程爱卿忠心为国,屡立战功,岂容你肆意污蔑!北境军械,乃是为应对突厥异动,由程爱卿与李靖将军共同拟定,何来独断专行?京畿防务,更是为了确保都城安危,所选将领皆经考核,何来安插心腹?你……你这是构陷忠良!”
他试图驳斥,但激动之下,言辞缺乏条理,更抓不住要害,反而显得色厉内荏。
周振早有准备,面对皇帝的斥责,他不慌不忙,再次躬身,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委屈”:“陛下息怒!臣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职责所在。程尚书功高,臣亦敬佩。然,功高未必可不察其过,位重更需防其专权。陛下若觉臣所言不实,大可召兵部、吏部相关官员,当庭对质,查核程尚书近年所行之事,是否皆出于公心?其子程怀亮,去年在陇西与地方官冲突,打伤县令,此事可有?其侄程怀远,掌管武库,去岁盘亏精铁三千斤,至今未有着落,此事可有?”
他列举的几件事,半真半假,或夸大其词,或扭曲事实,但偏偏都有些影子和由头,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这种手段最为阴毒,让人难以立刻彻底辩驳。
云珏被这一连串的“事实”问得哑口无言,他哪里知道这些具体事情的细节和真相?他只知道程敏是忠臣,不该被如此攻击,可面对周振看似有理有据的指控,他竟不知该如何有效反击,只能气得浑身发抖,重复道:“你……你强词夺理!朕不信程爱卿会如此!”
周振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趁势道:“陛下!正因程尚书位高权重,更需谨慎查证,以示公允,亦可还程尚书一个清白啊!若陛下因私谊而袒护,恐令天下将士寒心,亦有损陛下圣明!”
这话更是诛心,直接将云珏置于因私废公的尴尬境地。
“你……!”云珏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满朝文武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无力挣脱。他下意识地转向珠帘,眼中流露出求助的神色。
就在这时,珠帘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玉磬轻响。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华贵的帘幕之上。
苏璃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传出,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瞬间镇住了整个朝堂:“周御史。”
周振心头一凛,连忙转向珠帘方向躬身:“臣在。”
“你弹劾程敏,所列诸事,听起来倒是有鼻子有眼。”苏璃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依你之见,该如何查证,才算公允?”
周振硬着头皮道:“回圣后,臣以为,当由三司会审,调阅兵部、吏部乃至地方相关卷宗,传讯涉事人员,方可水落石出。”
“三司会审?”苏璃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话锋陡然转厉,“程敏乃先帝托孤之臣,两朝元老,镇守北境数十载,身上刀伤箭创不下二十处!你轻飘飘一句‘风闻奏事’,就要将国之柱石推向三司会审之地?周振,你扪心自问,你今日此举,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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