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轰鸣声由高转低,机身在跑道上剧烈颠簸后,终于停稳。
“哐——”
厚重的舱门向外推开。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气味,瞬间灌满了整个机舱。
是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混合着石灰粉的气息,却依然无法掩盖住那股藏在风中、若有若无的、带着血腥味的腐败气息。
苏晚晴提着医药箱,第一个走下舷梯。
她的军靴踏在临时跑道的铁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里是边境线上一个孤零零的哨所,背后是连绵的荒山,前方是铁丝网拉起的警戒线。整个哨所被一层灰白色的消毒粉末覆盖,像下了一场怪诞的雪。
不远处,十几顶绿色的军用帐篷连成一片,组成了一个简陋的隔离区。帐篷的门帘紧闭,却关不住里面传出的、被极力压抑的痛苦呻吟。
几名穿着密不透风的白色防护服的士兵,正步履沉重地搬运着一袋袋物资,他们的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担,整个哨所都笼罩在一种死寂和绝望的氛围里。
一名佩戴着上尉军衔的军官快步跑来,他的脸上罩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从飞机上下来的,只有一个身形纤细的年轻姑娘,他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
“是……总院派来的苏顾问?”他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发闷。
苏晚晴点头:“是我。带我去指挥部。”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这种冷静与周围的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尉不再多问,转身在前面带路。
“隔离区的情况很不好,您千万小心,不要随意触碰任何东西。”他低声提醒。
越是靠近隔离区,那股腥臭味就越是清晰。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那些帐篷。透过门帘的缝隙,她能看到里面躺满了痛苦挣扎的士兵。他们蜷缩在行军床上,浑身滚烫,皮肤上甚至已经出现了大片紫黑色的斑点,如同被烙铁烫伤。
一名年轻的护士端着一盆血水从帐篷里冲出来,跑到一边,弯下腰剧烈地呕吐。
在一个最大的帐篷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正靠着门框,手里捏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他的眼窝深陷,眼球上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看到上尉带着一个陌生姑娘走过来,他只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随即又垂了下去,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张,这位是总院派来的苏顾问。”上尉介绍道。
被称作老张的军医,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嗯”,连头都懒得回,显然不认为一个看起来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姑娘,能给这片地狱带来任何改变。
苏晚晴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她知道,现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上尉将她带进一间由营房改造的临时指挥部。
屋子里烟雾缭绕,几名军官围着一张铺开的地图,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
“感染人数:117。”
“重症:41。”
“死亡:9。”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带血的刀子。
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正对着门口,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支铅笔,狠狠地在地图上画着圈,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行!水源必须彻底切断!再派一个班,把上游五公里全部封锁!”
苏晚晴的心,在那一瞬间被狠狠地攥紧。
是陆长风。
他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军装此刻显得有些空荡,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干裂。
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光线变化,他猛地转过身。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晚晴时,那双充斥着疲惫与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以为自己是连续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出现了幻觉。
可那张脸,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震惊在下一秒,就被一股无法遏制的、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取代。
那不是普通的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后怕与心疼的滔天怒焰。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屋子里所有争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军官都惊愕地看着他们的营长,又看看门口那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陆长风动了。
他像一头被触怒的猎豹,一个箭步冲过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苏晚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一言不发,拖着她就往外走,将她拽到指挥部后面一个无人的角落,狠狠地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谁让你来的!”
他低声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沙哑扭曲,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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