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声音不高，像拂过沙滩的夜风，清晰地传入她因刚刚的电话而混乱到嗡嗡作响的耳中：
“喝点水？刚泡的，加了点蜂蜜和柠檬片，应该能舒服点。”
说着，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里面柠檬片随着液体轻轻晃动。
他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提“电话”，只是给她送来此刻最表层的需求，安抚了她那翻腾的胃和紧绷的神经，给予一点暖意和舒缓。
这份体贴的“不问”，让林易暖紧绷的心弦，在巨大的冲击后，再一次有了微微松动的迹象。
林易暖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接，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杯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格外清透的柠檬水。喉咙里堵着的千言万语，那些关于父亲的控制、母亲的悲伤、自己的无能的痛苦……
所有的委屈、疲惫、无力感，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而出。她张了张嘴，带着几不可察的干涩和沙哑：
“……谢谢。”
她忽然想起海边是答应他的“好” ，可此刻除了这两个字，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哽在了喉咙深处。她眼眶猛地一热，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起的湿意。
温沐扬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保持着递杯子的姿势，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等待着。
那目光里有一种包容的沉静，仿佛在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先喝点水吧。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接过杯子，温热的杯壁传递着暖意，柠檬的清香驱散了一丝胸口的窒闷。她啜饮了一小口，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点安抚。
温沐扬没有离开，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她站着，目光落在院子里热闹的场景上。
宋川白正手忙脚乱地抢救一串快要烤糊的玉米，徐沫给他递上盘子，谢楠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嘲笑，黎小满则举着手机在录像，夏棠笑着递上调料瓶，许砚坐在藤椅上，轻轻抚摸着coffee的背，程肖则一脸无奈地看着宋川白糟蹋食物。
“好点了吗？”
温沐扬轻声的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
林易暖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闷闷的，再次开口，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没事……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茫然地投向远处跳跃的炭火，看着大家无忧无虑的笑脸，再想到刚才电话里父亲那些控制、贬低、以爱为名的伤害。
最终，她将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柠檬片上，她抿紧了嘴唇，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脆弱。
温沐扬没有追问细节，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他啜饮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水，目光也随着她投向远处那片热闹，声音依旧温和：
“有时候，最亲近的人，反而最容易让人感到疲惫。”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没有说教，却精准地戳中了林易暖心中最深的痛点，让她知道，他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她很讨厌被人看穿，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的伪装被无情的撕开，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无力，甚至羞耻。
她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很累、真的很累。
对父亲蛮横的无奈，对母亲逆来顺受的心疼，对自己无力改变的憎恶，以及对这种循环往复、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感到的深深疲惫……
她当然知道温沐扬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他眼中那份沉静的洞悉力让她无法否认这一点。
她讨厌用来隔绝外界探询的脆弱外壳，在他面前如此轻易地就被剥落，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处遁形的失败品。
温沐扬的目光始终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怕眼前这个女孩因为他的话想得更多，开口道：
“累的时候，就暂时什么都别想。喝口水，看看那边的火光，或者……”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杯柠檬水：
“想想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的海鲜粥很不错，如果东西没被烤光的话……”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没有试图去探知她不想说的秘密，而是给她找了情绪逃离出口，比如一杯温热的水，比如跳跃的火焰，比如一顿值得期待的早餐……
这份只提供温暖避风港的姿态，让林易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弛下来，甚至忽略了他刚刚那番点到即止的话……
“有时候……真羡慕大家热热闹闹的世界。”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料到的真心实意和一丝脆弱。
那里面包含着对简单快乐的渴望，对逃离沉重现实的向往，对自己无法融入那份热闹的失落。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失言了，暴露了太多不该暴露的软弱和格格不入。
温沐扬的目光落在她依旧低垂的脸上，他没有说“别羡慕，你也会有的”这样空洞的安慰，也没有追问“你为什么不融入”这样残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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