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刮擦的声音,短促而用力,带着一种莫名的节奏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仿佛就在棺材板的内壁上划动。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口漆黑的棺材。烛光昏暗,在棺材表面投下摇曳的光影,那厚重的木板沉默着,却仿佛蕴藏着令人窒息的秘密。
“表哥!”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
陈建国一个激灵醒过来,迷茫地看着我:“咋……咋了?”
“有声音,”我指向棺材,指尖有些发抖,“棺材里……好像有声音。”
陈建国的脸色在烛光下变了变,他侧耳倾听。灵堂里此刻却安静下来,只有蜡烛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哪有什么声音,”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不耐,“你听错了,是老鼠。老房子,免不了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守夜累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起身去了后面厨房。我独自留在灵堂,那“嚓嚓”声却再也没有响起。但方才那清晰的抓挠感,已深深刻进我的脑海,冰凉刺骨。
第二天,葬礼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请来的道士敲锣打鼓,念着听不懂的经文。表哥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棺前答谢前来祭拜的亲友。村里来了不少人,帮忙的,看热闹的,院子里显得有些拥挤喧嚣,冲淡了灵堂里原本阴郁的气氛。
但我始终无法摆脱一种隐隐的不安。表姑的遗像静静立在那里,无论我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觉得那双眼睛的焦点似乎落在我身上,那嘴角似乎总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弧度。我尽量避开不去看它。
临近中午,准备“封棺”前的最后一次亲属瞻仰遗容。这是本地习俗,让至亲再看逝者最后一眼。
棺材盖被帮忙的人小心翼翼地挪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了檀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沉闷气息涌了出来。我站在人群稍后,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片深色的衣料。
表哥跪在棺头,低头看着,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哭声。其他亲属也依次上前,低语,抹泪。
轮到我了。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向棺材内望去。
表姑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寿衣,安静地躺在白色的褥子上。她的脸被仔细修饰过,敷了粉,显得异常苍白,两颊甚至打了淡淡的腮红,嘴唇也点了胭脂,是一种很不自然的鲜红色。这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精心打扮的人偶,而非安息的逝者。
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手指枯瘦,皮肤紧紧裹着骨节。
我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那平静的、带着浓重妆饰的遗容,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在那交叠的、枯瘦的手指指尖,我分明看到了一些细小的、深褐色的……碎屑。像是木头碎屑,又像是……凝固的血痂。而她的指甲缝里,似乎也嵌着些许暗色的污渍。
我想起昨夜那清晰的“嚓嚓”声。
胃里一阵翻腾,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后面的人。
“怎么了?”表哥回过头,红肿的眼睛看向我,带着疑问。
“没……没什么。”我仓促地摇头,移开视线,手心一片冰凉。
瞻仰结束,棺材盖被重新合拢。几个壮实的村民拿来长长的棺材钉和锤子,准备封棺。
“咣!咣!咣!”
沉重的锤击声一下下砸在棺材钉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一种宣告,宣告一个生命的痕迹被彻底封存在黑暗的木箱之中。许多女眷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钉好棺钉,盖上棺罩,接下来是抬棺上山。八个抬棺的汉子喊起号子,沉重的棺材离了长凳。队伍开始移动,孝子捧遗像引路,抛洒纸钱,锣鼓哀乐再次响起,人群缓缓向村后的山坳移动。
我作为亲戚,跟在送葬队伍中段。山路崎岖,队伍行进缓慢。烈日当空,每个人都汗流浃背。悲伤似乎也被这酷热蒸腾得有些模糊,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完成仪式的麻木。
就在这时,我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那被抬着的、晃晃悠悠的棺材。
棺材侧面的黑漆,在阳光下反射着沉郁的光。而在其中一侧,靠近底部的位置,我看到了几道痕迹。
暗红色的,凌乱、模糊的……手印。
不止一个,有好几个,大小不一,像是沾了血的手在极力挣扎、拍打时留下的印记。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但在深色棺木上,依旧触目惊心。
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刺骨的寒意。昨夜的声音,指尖的碎屑,棺木上的血手印……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旁边一位帮忙举花圈的本家大叔见我停下,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些手印,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随即扭过头,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快走,别看!当心沾了晦气!”说着,还轻轻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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